不出我所料,柳胖胖在装病。他说当时真有天塌下来的感觉,一切全完了,现在能拖延一天算一天。
柳胖胖痛骂了刘禾的无耻叛变,历数了刘禾在生活中工作中的种种劣迹,终于觉得心里好受一点,有些绝望地问我还有没有转机。
我看了他半天,拿过他的Zippo,点了烟,让烟雾伴着我的话一起从嘴里飘出来:“你可以考虑和陈盛合作,把刘禾赶出去。”
换一种思路考虑,这是遇到难题又不能躲避的唯一方法。柳胖胖眼睛一亮,似乎看到了一丝光明,连声催问。
我给他分析,陈盛现在坐大了,目的无非是要董事长的虚名,不过基本出发点是不被你下掉总经理;如果你能给陈盛书面承诺,让陈盛相信他不下掉你也能得到他想要的东西,他不会轻易对你下手的;此外,把责任完全推到刘禾头上,把当时刘禾鼓动你倒陈的每一个细节都详述给陈盛,让他相信你们完美的二人组合完全是因为刘禾的进入而导致的。
柳胖胖觉得可行,但说服陈盛有困难。
我说其一,陈盛和你共事多年,你们有配合、有感情基础,这是刘禾无法比拟的;其二,你需要把陈盛请到你家中,让他感觉到你的家和他的家一样是那么熟悉,让他沉醉到回忆中。我最后说:“柳总,这恐怕是你唯一的机会了,如果你能让他在你家呆一个小时你就成功了一半,如果你能让自己哭出来,你就又成功了一半,如果你能再让他热泪盈眶,你就复活了。”
柳总坚持让我陪他一块在家中等。我说这样会让效果打折,你们需要二人世界。柳胖胖说,你现在不在我身边,我就心里发虚。
陈盛从接到柳总电话到赶过来,用了一个多小时。我分析很可能几个人都在黄监事家里开小会。这时间太长,这让刘禾有足够的时间判断柳胖胖单独邀约的动机,并做好应对准备。我心里没底,总觉得凶多吉少。
柳胖胖很卖力,大段大段地忆苦思甜,说起刘禾来咬牙切齿。陈总完全没有想到柳总把刘禾形容得如此阴险毒辣。陈盛大口地抽着烟,眯着眼,静静地听着。我坐在旁边的摇椅上,晃荡着,仔细地听着柳胖胖的每一句话,间或补充几个字。
柳胖胖的声音越来越小,语速越来越慢。我瞟了他一眼,看他是不是马上就要流出眼泪来。就像韩国队踢日本队从来不需要动员一样,柳总说起创业的艰难肯定是能真感情的。我看着他一点一点进入角色,心里暗自高兴,马上就要落泪了。我相信柳总记得我说过的话——如果你能让自己哭出来,你就又成功了一半。
柳胖胖是个情绪化的人,他没能哭出来,他的话题不知不觉转入到对刘禾的深刻揭露中。他说的都是真心话,此刻,他最憎恨的就是刘禾的两面三刀,他手抖起来,脸上的肉皮抖起来,他发着狠,眼镜后来露出仇恨的光芒。
我看到陈盛的坐姿慢慢变成靠姿。我知道,柳总的话白讲了。
我是个优秀的谈手,柳总也是。我依靠的是不断的形势判断和节奏把握;柳总依靠的是有连续的煽动性轰炸。我更注意我的谈话对象的感受,从每一个面部表情和肢体语言中观察我的语言效果,不停地变换主题、把握整体的导向;柳总相信力量和气势是谈话中的要点,他通常居高临下地俯冲,让谈话对象喘不过气来,随着他的节拍而思考。我们各有所长,但这一次,柳总的技巧没用。
陈盛不是代理商,陈盛不是下属,陈盛甚至也不是合作伙伴。陈盛是柳胖胖的救世主,对救世主的谈话当然不能表现出自信,柳胖胖的谈判已经形成风格,他没办法把自己当成在陈盛面前摇尾乞怜的哈巴狗,他想都没想过。
送陈盛离开之后,柳胖胖很高兴,他肯定他已经说服陈盛,至少动摇了陈刘联盟。我摇摇头,说:“陈盛没动感情,他一直很冷静,你没有说服他。”
柳总说:“我和陈盛10来年了,我知道我已经说服他了,这个人多疑,什么人都怀疑。”
我不屑:“你说不说刘禾的坏话,陈盛也一样怀疑刘禾。你让他感觉到你不念旧情,你让人不可信任。”
柳总回想每一处细节,不知道是哪里出了毛病。
我提醒柳总,刚才说到刘禾关于小股东退出方案的时候,你只顾说明刘禾的狡诈,你却忽视了你一个小时就改变了立场,仅仅是不为了让他多占一点小便宜。为此,你还一反常态地给他拱手作辑说:“陈哥,谢了。”
我给柳总下了结论,就是这样一句突兀的话让陈盛意识到你很做作,提醒他冷静分析你的动机,你没能让他从刘禾观点的24小时糊涂期当中醒过来,你所有的话都成了印证刘禾观点的论据。我说:“柳总,别抱任何希望,再想其他方法吧。”
柳总被我劈头盖脸地一阵评述乱了方寸,脸难看得像一堆死肉,失神地瘫坐在沙发上。他长叹了一口气,鼻翼翕动了几下,再也忍不住,1.8米的汉子落下泪来。
看到柳胖胖积压了3天来的怨气终于憋不住哭出声来,我很难过,眼中划过那披星戴月在高速上奔驰的场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