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四 明谟谐弼襄一人 十四回 单刀赴会入虎穴 软硬兼施伏文龙
江粮饷尽自觉华岛转输,登莱商船不许入市皮岛。至今一年有奇,尔等可觉不便否?”
那兵丁听桓震问这话,蓦然怔了一怔,捧着酒壶的双手止不住颤抖,洒出了几滴酒来。桓震温颜道:“莫怕,只管说来。”那兵丁伸手背抹抹眼角,涩声道:“袁帅自督我部粮饷,又不准朝鲜贡道经过皮岛,咱们大伙的日子愈过愈难,去年青黄不接的光景,小人的老婆儿子都生了肿病,孩儿至今尚且头大身小,生得麻杆一般。”桓震叹了口气,道:“却辛苦你。本抚这里有些小小心意送与令郎,请带来领受。”那兵丁目光游移,瞧了毛承禄一眼。毛承禄笑道:“大人恩德,你便受了无妨。”那兵丁连忙跪下谢恩,退了出去。不一会带着一个孩子回来,父子两人双双跪下叩头。桓震叫那孩子抬起头来,顺口问道:“你叫甚么,今年多大?”那孩子脆声答道:“小人名叫张涉,今年十四岁啦。爹说当年娘怀着我的时候,恰好辽河涨水,娘淌水渡河的时候将我生了下来,这就取名叫涉。”那老兵在他脑壳上敲个栗暴,怒道:“小孩子家乱说甚么!”桓震笑道:“不怕不怕。”细瞧那孩子的身形,果然较十四的孩童小了一圈,颧骨突了出来,显见是挨过饿的。在怀中摸了一摸,却没甚物事可以给他的。方才只是以言语诓骗他来,此时倒没了法子。想了一想,道:“今日不巧,不曾带得东西。你可愿在我身边听差?”张涉两眼眨了眨,望着父亲,目光中满是求肯神色。那兵丁叩头道:“犬子蒙大人垂青,真是前世修来的造化!”桓震笑笑,伸臂微微一抱那孩子,站起身来大声对诸将道:“桓某人既当辽东之任,往后必不使一兵受饿,愿诸君勿忧无粮,但为朝廷尽力可也!”众将齐声答应。
毛承禄慨然道:“我等苦楚,大人尽知。往后当推心置腹,唯大人马首是瞻。”桓震笑道:“岂敢,岂敢。”话头一转,道:“本抚此来,一者是要会晤毛帅,二者也有紧急军情要与他商议。倘若在岛上等候传达,不免误了大事。本抚意中明日便自此前往皮岛,请毛副将与我同去。”毛承禄微微迟疑,蓦抬头见桓震目光炯炯地瞧着自己,他身后的黄得功却握紧了佩刀,似乎一言不合就要拔刀相向。面上神色丝毫不动,心中盘算半晌,终于咬牙点头道:“谨遵钧令。”
次日毛承禄果然陪同桓震往皮岛方向泛海而去。船行至距岸十余里外,岛上便燃起狼烟。毛承禄令兵丁举起大旗来回摇晃,示意是自己人到了,狼烟这才熄灭下去。船只靠岸,毛承禄便要先行登岛请毛文龙来船上迎接。桓震笑道:“那又何必?我与毛帅都是国家臣子,总为朝廷出力,何须分甚么高低贵贱?我只与你同去便是。”毛承禄推诿不得,脸色甚是难看,只得当先领路。
桓震一路走,一路留心岛上动静,但见许多士兵丢了军器,跑到海崖下面躲避烈日,更有三五成群,呼卢赌博的,不由得暗自摇头。毛文龙究竟还是听到了动静,亲率大小官员百余人迎了出来。两人在辕门之前碰了头,相对交拜。桓震握祝蝴手,两人一同起身,笑道:“辽东海外,止藉贵镇与本抚两人,同心共济方能了局。”毛文龙大言道:“职在海外数年,日以东事为虑,只是饷匮军饥,卒不用命,实在没法子打仗。若能仰赖大人一展回天之力,使诸军安饱,再授以方略,则大功可成矣。”桓震笑道:“本抚节制辽东五镇,东江兵员自然该本抚赡养,不劳贵镇费心。”毛文龙碰了个软钉子,讪讪笑道:“职督替大人设宴接风,请,请。”桓震摇手道:“本抚甫视辽事,欲观岛上兵将军力,可先阅三军,明日发过粮饷犒赏,再行逸乐不迟。”毛文龙连声称是,拍了一番马屁,令人去召集三军检阅不提。
不一会岛上两万八千余驻军尽皆齐聚,桓震与毛文龙及亲信数人在山头设了帷帐,共坐观看。先令辽兵演习火枪弓箭,枪箭皆中草人红心,岛兵见了,既羡慕辽兵的明盔亮甲,又觉他们的火枪比自己使用的好了不知多少,枪枪中式,瞧起来威风之极。桓震炫耀一番军威,便叫岛上驻军依次演武,又令毛文龙挑选一百人同辽兵较射。岛军久不习战,哪里是训练有素的辽兵的对手,较射以十人为一场,场场皆败。毛文龙脸色铁青,强笑道:“大人治军有方,卑职便拍马也追不上。”桓震嘿嘿冷笑,道:“非是本抚治军有方,只是贵镇太不用心而已!”毛氏诸将听这一言,都是脸色骤变。桓震环视一周,不慌不忙的道:“本抚历险来此,旨在商议进取,却无意羞辱贵镇。军国大事,在此一举。我有一个良方,只不知生病的人肯不肯服这一帖药。”
这一句话声音方落,黄得功已经霍然抽刀出鞘,在空中虚劈一刀。不知从哪里冒出许多辽兵,揭开帐子冲了进来,围作内外两个圈子,外圈端枪而立,防备山下岛军上来,里圈的枪口却对准了毛文龙。毛文龙大骇,他早知桓震此来是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可是却料不到他竟然上岛伊始便对自己发难,这一下变起仓促,自己的亲军大部全在山下待命,少数闻声赶了上来的,眼见辽兵许多黑洞洞的枪口对准了自己主帅,方才火枪之利是人人都见识过了的,一时间谁也不敢乱动。毛文龙强笑道:“大人方言要与卑职同心协力,共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