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喝道:“这是怎么回事?本部院不是再三严令不得惹事么?”赵率教一张脸涨得通红,额角上青筋毕现,气喘吁吁地道:“今日一早,城上有些平民,辱骂咱们辽兵都是汉奸,督帅……他们说督帅不肯出战,别有用心。还说清兵是给督帅引来的,目的是在‘胁和’,逼迫皇上同虏酋和谈!”
袁崇焕心里一沉,赵率教这句话,无疑是对他说,面前是敌人,背后也是敌人!这城还怎么守?这城还有甚么必要去守?长叹一声,督师转过身去,沉声道:“叫咱们的兵士统统住口,退回自己营中。”祖大弼不知从何处冒了出来,大吼道:“俺把这些直娘贼!老子们流血流汗,拼死拼活,为的是谁?再这么下去,老子便不管他们死活,要回辽东去了!”
旁边的几个兵丁,听见祖大弼的大嗓门叫喊,似乎都是心有戚戚,跟着附和咒骂起来。袁崇焕皱眉喝道:“够了!”放缓声音,对赵、祖两人说道:“大丈夫所作所为务求无愧于心,眼前毁誉哪管得了那么多?照本部说的去办罢。”说着背了手,自群情激愤的官兵中间穿行而过,再也不发一语。
其实他的心里,又何尝不是愤愤不已。但是兵民之间愈是敌视,这城便愈是难守,这个道理,一般的士兵可以不懂,他身为督师,却不能不明白。况且这些小民也是家园被毁,甚至亲人遭难,一股怨气无从宣泄,以致有出口不逊之举,自己好歹也是朝廷大员,身上系着关宁部队乃至整个京城的安危存亡,怎么能跟他们一般见识?
倒是这几天来,鞑子大军盘踞南海子一隅,主力竟没有什么蠢动。就是每天只派出三五千人零股,在各镇营垒前耀武扬威的挑战。各将领遵照袁大人将令,坚壁不动,鞑子逼得太近时,才以强弓硬弩对付,否则就来个不理不睬。其中就只有大同满总兵心里不忿,几度想不顾一切开垒出击,但格于袁大人的森严将令,终是不敢,只在营中摔桌砸椅的叫骂。
鞑子的这种作法,当然最可能是想诱使我军开垒出战,然后以伏兵聚歼之。这已是老掉牙的把戏了,即使没有袁大人的将令,各镇也没那么容易上当。挑战不成的鞑子,往往在午刻一过,就呼啸而去,转往城外郊落烧杀掳掠。几天来,许多家园惨遭荼毒的劫后百姓,陆陆续续涌向城门,想进城避难。各门把守内监和将领,或是开门或是不开,全没个准,也难怪这些百姓走投无路,侥幸进了城的看着妻子儿女,丈夫父亲还困在城外,怎么能不急红了眼?
袁崇焕巡行各营各协,每至一处都要安抚一番,不知不觉间这一个下午就要过去了。屈指算一算,今天已经是十一月二十四日,再撑上个十天,援军就可以赶到了。十天……袁崇焕的心中充满了希望,又充满了不安。赵率教,祖大寿,桓震,何可纲,麻登云,孙祖寿,黑云龙,他一个个地默念着各部将领的名字,忽然仰天长叹一声:生死存亡,就系在你们手里了!
最后一处要巡查的地方,是在防线最北,桓震的营垒。走着走着,袁崇焕的步子迟疑了一下,他想起了那天两人给虏兵踏营打断了的一番谈话。不因不由地,耳边又回响起连夜行军的那天,两个人策马并骑,桓震对他所说的一句话来:“一出国门,便成万里”。
一出国门,便成万里!袁崇焕嘴角微动,挤出一丝苦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