缠住,分身援救不及,眼看刘志这一刀便要砍在桓震颈中,傅山赵南星一起惊呼。耳中只听扑通一声,却是刘志仆倒在地,身下汩汩流出鲜血。桓震叫道:“二弟!”一人从地上爬了起来,竟是惠登相。
原来他酒醉醒来,得知了众人的图谋之后,立刻飞骑追赶,追到山口,见到双方一团乱斗,刘志举刀向桓震斩下,情急之下双足一蹬,站上了马背,飞身扑下,正中刘志后背,顺势扭祝蝴手腕向下一按,刀尖调转方向,刺入了他自己腹中。
惠登相惊魂初定,只是呼呼喘气,望着桓震说不出话。桓震醒过了神,心下也是后怕不已。刘志手下见首领已死,兼且还是死在大将军手下,当即一个个抛了兵器。吴天德便也不为已甚,收了白蜡杆子。
桓震不愿多说,向惠登相道了声“多谢”,对傅山等人道:“走罢!”顺手牵了刘志之马,正要认镫上马,惠登相一步上前,攥住缰绳,道:“大哥当真要走?”桓震默然点了点头。惠登相心中难过,一时无语。桓震笑道:“不必如此。”想起傅山曾对他说的一句话来,当下道:“一日兄弟,一世都是兄弟。”抖开缰绳,纵马而去。傅山与赵南星共乘一骑紧随其后,吴天德向着惠登相抱拳为礼,也上马扬鞭追了上去。惠登相站在夜色之中,望着几人的背影愈去愈远,心中一片空落落地,不知道自己这二十三年人生,究竟是为了甚么?
却说几人连夜赶路,离了小五台范围,吴天德和赵南星便要转向西南方向,桓傅两人却是东行。赵南星从怀中取出一封预先写下的荐书,要桓震收好了,带去遵化交给兵备副使耿如杞。桓震感谢一番,握手而别不提。
这夜两人宿在长宁镇,桓震想起蒋秉采,不知他现下如何,心中甚是挂念,便想绕道去一趟灵丘。反正左右无事,也不怕耽搁了行程。灵丘也在西南方向,倘若明日一早上路,或者还能追的上赵南星。岂知次日正要启程,却听得两个客商闲谈,说是蒋秉采因为灭蝗打杀人命,两个月前已经被夺官削籍,还乡去了。他原籍是在江南扬州,想必此刻已然到家了罢。如此一来,再往灵丘已然无益,不如径去遵化。
要往遵化去,京师乃是必经之路。何况桓震也想在京中打探一下周老祖孙的消息,毕竟雪心与自己曾有婚约,至少也要知道他们现下是否安好,周士昌的气喘之症有无加剧。当下与傅山说了,傅山听说要去见未来大嫂,自然无有不可。两人一路东行,途中并不耽搁,不过十月底间,已然赶到了京师西南的卢沟桥。
这卢沟桥乃是当时京城左近的一个名胜,数百年来“卢沟晓月”一直便是文人墨客吟咏景致的绝好题材,桥上行人来来去去,既有那“平明骑马过卢沟”的五陵少年,更多的却是“车中却听浑河水,阅尽归骖日夜流”的牢骚客。卢沟桥距离京城约莫四十里路,桓震等人赶到的时候,已是未末申初时分,左右是不能在天黑之前赶到北京的了,索性便下了马缓缓而行,一面走,一面瞧那“苍龙北峙飞云低”的景致,倒也十分惬意。
桓震走到桥上,一手挽缰,凭栏而立,望着卢沟河水滚滚奔流,浊浪拍击桥墩,发出碰碰之音,心中怀想当年廿九军抗日将士在此围困日军,只待一声令下,即可全歼,可是等来国民党执政府的命令却是:“不要扩大事态”,白白放走了日寇。他知道这件史事为时已久,心中对于国民党的畏葸避战,也是久已十分不满,可是亲眼见到这当年战场,仍是忍不住扼腕叹息。想到不久之后,满人也当长驱直入中原,那时明室南逃,除却史可法夏完淳等少数几个忠臣义士之外,一班平日里道貌岸然的朝中大臣,尽数做了冯道谯周,难道投降便是中国人的本性不成了吗?
傅山瞧着他呆呆出神,不知他想些甚么,当下也不打搅,自去瞧那来回行人。桓震出了一回神,忽道:“青竹,万一国家覆亡,你当如何?”傅山不假思索的道:“若有力,当辅助宗室,以图再起。若无力,当隐居山林,终身不食周粟。”桓震摇头道:“我非此意。我所言之亡国,并非亡一家一姓之国,乃是亡一族一种之国也。”傅山面露疑色,想了一回,反问道:“一族一种之国,如何亡得?”
桓震不料他竟有此一语,心中大震,喃喃道:“一族一种之国,如何亡得?如何亡得?”突然间哈哈大笑,道:“正是,正是!一家一姓之国固然能亡,一族一种之国却是永远也亡不得的!”他自从来到这个世界,一直不知何去何从,虽然明知国家前途不妙,可是却不知道自己能做些甚么去改变未来,又或者从内心深处,他根本就不以为未来能够改变,因此从没努力尝试过。顾炎武虽然说过天下乃天下人之天下,非一家一姓之天下,可是他钻了牛角尖,却从不去想。此刻傅山一语道破,无意中竟解开了他心中的一个死结。一时间只觉豁然开朗,天地之大,更无不可为之事,前途虽然坎坷,自己却已下定了决心走去,一切再无挂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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