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病了。”坐在地上的杏阁嗫嚅着。“瘦子”脖然大怒:“病了?早不病晚不病,别不是有意对抗吧?你梅家可是双料的,地主兼反革命,这两顶帽子你一个人戴得过来吗?”杏阁犹豫着,没有动。济苍解释说:“梅日新发高烧。”“哈哈”,瘦子笑着,“发烧算啥病?死不了就得来。若是死了,让他儿子来。去,把他给我提溜来。”杏阁脸色蜡黄,立起身勾着头走了。知秋慑于“瘦子”的威严,坐在了杏阁空出来的半头砖上。他对自己的罪名气愤难平,但与梅家的“帽子”比起来,倒显得微不足道了。梅家是四类之首,又是历史反革命,这是比紧箍咒都厉害的辖制啊!梅家的历史,他听母亲说过,也听绣鹃讲过,说起来还是一段离奇的故事呢——
绣鹃的曾祖父叫梅世昌,娶妻蓟氏,生一子唤振河。梅家的地与杨家比邻,杨家人强马壮,将桑棵(地界)犁掉了,占了梅家一垄地。世昌与杨家争论,被杨家揍了一顿。去找保长评理,保长是杨族中人,自然向着杨家。蓟氏做熟了饭,抱了孩子在门楼洞里纳着鞋底等丈夫。老远见世昌回来,蓟氏叫儿子喊“爹”。世昌心里有气,将儿子拨倒在地。蓟氏去拉儿子,被世昌飞起一脚,踢个趔趄。“好狗不在当道!”世昌大骂。夫妻俩从未红过脸,蓟氏平白无故地挨了打骂,委屈地躲在房里啼哭。世昌偏偏在气头上,只顾自己生闷气,待推开房门叫妻子吃饭时,蓟氏已经悬梁自尽了。他后悔莫及,抱着妻子的尸首嚎啕大哭。杨家闻讯,告他逼死人命。为打点官司,他将地卖光了。
振河六岁那年,天降暴雨。山洪猛兽般地泻下来,紫阳河浊浪翻滚。浪涛里骡马牛羊、鸡狗鹅鸭、木料家什、粮食瓜果,像沸锅里的丸子,七上八下随波逐流。人们见财眼开,胆子大的,跳进波涛里去捞东西,胆子小的,站在堤上用杆子拨或用钩子钩。突然,浪尖中一片门板漂忽而至,杨家的人用钩子将门板钩到堤边,细看时,上面卧着一个人。他们捞上门板,将人捣入水中。不料那人没死,在水里一个劲地挣扎。世昌义愤填膺,奋不顾身跳进河里,将人捞了上来。那人奄奄将息,浑身泥垢,他二话没说,把人背回了家。待那人醒来,原来是一个十四、五岁的女孩子。世昌问她家世,她说叫薛汝玉,家住紫阳河上游的樟庄。世昌说,待洪水退去,一定送她回家。几天后,世昌领着汝玉赶到樟庄,樟庄被洪水刷得只剩一片废墟。汝玉欲哭无泪,无奈之下又随世昌回了杨柳湾。她跟着世昌过日子,村里说啥的都有。有人说,她是振河的媳妇,可她比振河大得多;有人说她是世昌的婆娘,可又比世昌小得多。世昌,有意娶她,又怕落个施恩图报的坏名声。世昌的心思被堂兄梅世德(也就是知秋的曾外祖)看在眼里,他出面说媒,一撮即成。婚后几年,汝玉一直无子。常言说的好: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她觉得对不起梅家,就加倍地干活。
一晃十多年过去了,振河到了婚娶的年纪。可惜家境贫寒,连间宽余的房子也没有。汝玉建议打坯盖房,世昌同意。一家三口,起早贪黑到村西崖边推土。这天傍晚,运了几趟土,世昌想收工,汝玉不同意,建议趁着天晴无雨再运几趟。世昌笑着说,待我们回来备不下土,我可轻饶不了你。父子俩走后,汝玉着急地劈崖开土。镐头抡下去,碰在一块石头上,想换个地方,转而一想,把石头刨出来垒墙也无不可。石开处是个洞,洞里滚落出拳头般大小的一些“石子”,伸手一摸,又光又滑,形状都一个样。那形状像什么呢?她突然想起来了,像画上的元宝。元宝?她暗自一惊,莫非真是元宝?用镐一探,洞深不见底。她兴奋得直想狂呼,但又怕人来,忙将石头盖在洞口上,坐等丈夫。世昌和儿子推着空车回来,看妻子坐着,不免有些恼火:我说收工吧,你说再运几趟,我们推车来了,你一动没动,哪有这样开玩笑的?汝玉笑嘻嘻地说,要土没有,要元宝有的是。世昌见她说话希奇,以为她累疯了,便去扶她。她将石块一翻,金灿灿的元宝从崖洞里滴溜轱轳滚出来。世昌大惊失色,他相信这是真的,因为听老辈子人说,这里曾经有个寺,香火十分鼎盛,皇帝都来朝拜过,后来焚于战火。既是寺,肯定有镇寺之宝。父子惊喜过望,悄没声地将元宝装满车子。汝玉劝着卸下一些,覆上一层土盖了,免得招摇过市、惹事生非。连运了三趟,世昌也不嫌累了,还想继续运。汝玉说,易财不发家,不可贪得无厌,再说,运到深更半夜,会招人怀疑,全运回家也没处放,倒不如存在这里封好,待急用时再来取。世昌见妻子言之有理,遂将石块盖好,用土厚厚地埋起来。
这天晚上,世昌觉得妻子特别美,与妻颠鸾倒凤,狂欢了半夜。他一点睡意也没有,听妻子起了鼾声,悄悄走出房门,一溜烟地去了崖边。天很黑,那洞怎么也寻不到。他焦急万分,突然听到崖里边有人说话说:“金库修好了吗?”另一个说:“修好了,可惜费了三车元宝。”“修好了比啥都好,三车金蛋子不算啥!”“那男人想掏空咱的金库,多亏那女人,没让咱损失太多。三车金蛋子不算啥,可在人间就是百万富翁呢!”“咳!三车金蛋子不知给他们招多少灾呢?看在那好心的女人份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