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狐疑的是:民国老县长蓝云鹤的孙女叫蓝天虹,是当年驰名的县花,莫非此人就是?不可能,那人现在该是五十多岁了。他不好意思当面问,就绕个弯子说:“我是杨柳湾人,你认识苏云蓉吗?”天虹说:“认识,她是俺姑母的闺女。咳!俺姐妹俩的命一样苦哇!”紫晨大惊,想不到她真是当年的县花,看上去比他老婆还年轻!天虹说她命苦,是指她丈夫是旧政府的秘书,解放后被镇压了。天虹见紫晨和她论亲谊,就笑嘻嘻地说:“既是尊夫人与我一字之差,若不嫌弃,就认我做姐姐吧!”紫晨也想套近乎,就喊了声“姐姐”。天虹满心喜欢,端出了茶水和瓜籽。队员们洗完了澡,约紫晨。紫晨不去,说闻莺她姨留他吃饭,人们疑惑不解:半路里哪来的莺她姨呀?
众人七零八落地走散了,知秋独自进了新华书店。这是他的嗜好,商店、影院可以不进,书店却是有机必顾。买了几本农业科普书,付款时,营业员直瞅他足下。低头一看,脚趾头还露在鞋外边,陡地想起了紫玉要他买双新鞋。走进百货公司,皮鞋太贵,布鞋要鞋票,一睹气,不买了。心里惦记着紫玉,买了一面袖珍园镜,又买了一把红色塑料梳子。塑料制品刚上市,一把梳子比一双鞋还贵。他忍着辘辘肌肠,转遍了大街小巷,也没发现卖吃的。拐角处,碰上一个掌鞋的,讨了价,花了两角钱,钉了鞋底包了鞋头。
傍晚,知秋回到货栈。根卫和自立已经来了,队员们狼吞虎咽地吃着煎饼。知秋放下买的东西,去取煎饼。自立眼尖,趁知秋不注意,揭开铺盖,瞅了一眼,又不动声色地盖好。队员们大都睡了,紫晨才趔趔趄趄地走回来。根卫半开玩笑说:“大队长好福气哟,叫莺她姨灌醉了吧?”紫晨笑笑,不置可否。根卫说:“我受支书的委托,来慰问大家。支书说,根据天气预报,可能还有大雨,要你们抓紧倒煤。他说煤来之不易,要你亲自看护。明天一早,我就走了,你有指示吗?”紫晨摇摇头。
几天后,果然一场大雨,运煤被迫中断。队员们沾了紫晨的光,又下了几次塘子。半个月后,才完成了倒煤任务。紫晨颁布命令:两人一车煤捎运回家,自立捎半车,知秋留下护煤。自立惊得头皮发麻,原以为自己是有功之臣,会留下来“伴王护驾”,想不到紫晨不讲情面,让知秋赚了便宜。队员们走后,知秋白天帮着马车装煤,晚上巡逻护卫。紫晨见他勤快随和,与他很和得来。知秋说:“我是家庭不清白的人,把我留下,难道你不怕别人说闲话?”“这有啥?在那里也是劳动,安排工作是我的权力。”紫晨笑笑,又语重心长地说,“范书记说农专生全社就回来你一个,要我们大胆利用。我正想和你谈谈,你不要前怕狼后怕虎的,要甩开膀子干才是。”一番话感动得知秋热泪盈眶。
煤终于运完了,知秋与紫晨,坐着最后一辆运煤的马车回家。一个月的光景,天地之间发生了变化。蓝天特别高,北风拂面,有了凉瘆瘆的感觉。满坡的庄稼不见了,路旁的树落叶了,不落叶的,也失去了昔日的生机。知秋思乡迫切,一个月来,频频梦见家乡,梦见母亲,梦见绣鹃,但梦里聚首最多的是紫玉。他想紫玉,念紫玉,满腹的话盼着与紫玉说。
马车回到村里,紫晨到大队去了,知秋帮着车夫卸煤。这天刚收工,紫玉家门也没进,就奔了储煤场。她抑制着激动,悄悄走到知秋身后,猛地夺过他手中的锨。知秋一愣,陡然发现紫玉,心像突然加了油门的发动机,“咚咚”地蹦起来。紫玉握着锨柄,自己没干,也不让知秋干,只是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知秋。知秋茫然无措,同样目不转睛地望着紫玉,等紫玉说他胖了还是瘦了。紫玉一句话也没有,眼圈慢慢红了,长长的睫毛上滋生了一层泪花。这泪花比传染病还快,知秋也觉得眼睑有些潮湿。车夫见两个青年人像着了魔,呆呆地站在那里对望,感到稀奇好笑,就故意“吁吁”地喝斥牲口。知秋溘然回过神来,伸手去取紫玉手里的锨,顺便低声说:“晚上你等我!”“在哪里?”紫玉像是早知道他要这样说似的脱口而问。知秋低而简捷地说:“大槐树”。紫玉刚想问什么,紫云来了,远远地喊道:“玉,咱舅来了,娘要你回家。”紫玉无可奈何,随姐走了,边走边连连顾盼。
知秋兴冲冲地推开家门,叶母闻声,含着泪花从炕上溜下来,拉着知秋的手,端详着:“你可回来了,把娘快急死了。人家都来了,偏你没有回。我问自立,他支支吾吾的,我以为你出了事。”知秋坦然地笑道:“娘,我不是好好的吗?您的病好些了吧?我给你买了新药。”说着去兜里取“氨茶硷”。叶母说:“我好多了。亏了紫玉,隔三差五地来看我,她送的药还没用完呢!”知秋对紫玉肃然起敬,与母亲说笑着去备晚饭。饭后,叶母余兴未尽,依旧絮絮叨叨的问东问西。他不好扫母亲的兴,又应付了一阵子,才借故走了。
深秋的望月,从薄雾弥漫的东岭上探出头来,在幽深的夜空里,呈现着桔红的色泽。知秋来到槐树下,树下黑黢黢的,悄然无声。知秋以为紫玉早来了,躲在暗地里逗他,不禁“叭叭叭”拍了三下巴掌。拍完掌,暗自笑了,又没与她约定击掌为号,拍掌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