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前面走着,蔡莹挑着两篮子干粮,在后面跟着。人们像麻雀见了谷穗一样,蜂拥而上,将他俩团团围住,不等放下担子,就纷纷寻找干粮和碗筷。汤是甘署面做的,清的像马尿。快捷的握着长把勺子,伸到桶底去捞面疙瘩,迟缓的抢不到勺子直骂娘。
知秋没发现自己的干粮。蔡莹说:“我去你家取干粮,辉他娘和婶子在拌嘴,婶子借了玉米面,为你烙饼子,一会儿就让绣鹃捎来。我多带了几块窝窝头,你吃吧。”知秋饿倒不十分饿,只是众人都有吃的,显得自己有些冷落,苦笑着对蔡莹说:“我不饿。”蔡莹塞给他两个窝头:“先吃着,不够的话,大伙儿匀匀,待会儿,你的干粮捎来了,大伙儿帮着吃还不一样?”知秋勉强接了。
紫玉见了,落落大方地送给知秋两卷煎饼,端过一碗汤,蹲在知秋面前,同他一块吃。知秋心里一丝温暖油然而生。自立一旁看的明白,将自己的煎饼包好,悄悄掖到腚底下,嘻皮笑脸地对紫云说:“姐,我的干粮也不多,你赊点给我吧。”紫云当真他的干粮带少了,就将一卷煎饼送给他。自立穿着一件肥裤衩子,里面没套裤头,坐在平地上,左手挽起裤腿,暴露出腿根处黑乎乎的一窝东西,右手拿着紫云给他的煎饼,仿着喂鸟的架式,“啧啧”两声,将饼屑扔进腿根,边扔边对紫云说:“姐,快看,我用你的食喂鸟哩!”众人见了哄堂大笑。知秋一阵恶心:太粗野了,广庭大众之下,怎么能开这种玩笑?
紫云的脸红也不红,“嘻嘻”地笑着:“自立,你那只鸟儿,光吃不行,也得喝点,要不,可就噎着了。”说着端起一碗汤,“刷”地泼进自立的裤裆里,浇得他捂着肚子杀猪般地嚎起来。众人“哈哈”大笑,男人们笑岔了气,女人们笑得直流泪,连阴着脸的济苍,也笑得将嘴里的饭喷出来。好歹那汤已经凉了,自立烫倒没烫着,只是那汤粘乎乎的,将裤衩贴在大腿上,“鸟”和“鸟窝”黑乎乎地粘在一起,突得一清二楚。他哭笑不得,从地下爬起来去追紫云。紫云扔下汤碗,撒腿钻进玉米地。自立追了一阵子没追上,垂头丧气地走回来,边走边踢庄稼。年纪大的社员见了,心疼的不得了,想说又不好开口。济苍看不下去,就说:“小祖宗们,脚下留情吧,别闹了。”自立满腔羞恼没处发泄,朝着济苍开了腔:“哎哟哟!刚当上小队副,就山猫坐土墩——冒充镇山虎了。芝麻粒子大的屁官,管事倒不少。社员以社为家,我是社员,这庄稼也有我的一份,糟蹋几棵又咋啦?再说了,紫云是支书的千金,是她惹我的,有本事朝她说去。我看哪,老虎拉车,谅你也不敢(赶)。”说罢,又狠狠踢倒几棵玉米,怄得济苍两眼直瞪。
桃花站出来说:“别吵了,开工吧。”社员们七零八落地拾起锄头,自立艮着脖子反驳:“饭后三袋烟,烟还没抽完就开工?汤还没咽下喉咙眼呢,娘们叉了奶你负责。”自立一吵,众人又纷纷扔下锄头歇起来。柏正民生慢悠悠地抽着烟找话茬:“知秋,你是文化人,你说这玉米为啥有的籽粒饱满,有的秃头秃腚呢?”济苍窝了一肚子气,借着插话消气儿:“这点子事儿,秃子头上的虱子——明摆着,肥多水足的自然饱满了。”正民驳道:“也不尽然,你看渠边上的几株,又粗又壮,为啥也秃顶?”一句话驳得济苍哑口无言。知秋笑笑说:“莫大哥说的有道理。不过,还与传花授粉有关,雄蕊的花粉传到雌蕊柱头上,庄稼才能长粒。人与物是一个道理,就像男女不结合不会生出孩子一样。”紫晨的媳妇蓝天霞尖酸刻薄地说:“洋学生懂事就是多,没结婚也知道咋着生孩子。别是秋兄弟早尝了男女结合的滋味了?”一阵哄笑,羞得知秋红了脸。紫玉静静听着,觉得知秋说的有道理,瞅了天霞一眼,鄙夷地说:“嫂子,三哥说的是科学,你们这些文盲知道什么?”“俺文盲不懂事,可也会生孩子。你们文化人有本事,生个不秃头不秃腚的棒子给俺看看,也叫嫂子服你。”天霞喋喋不休。紫玉想继续回驳,就听桃花说:“别扯了,饭后三袋烟的工夫也够了,开工吧。”知秋抬头望望太阳,已是九点多钟的光景了。
知秋在农场虽然锄过草,但和生产队的社员们比,却是天壤之别。他刚刚锄了一截子,人们已经到地中间了。济苍转到他身后查质量,笑着对他说:“你锄地的架式不对。锄地讲究前腿弓、后腿蹬,出锄要稳,收锄要平,脚踩梅花,左右开弓。”说着为知秋示范。知秋见他忽左忽右,一会儿抛,一会儿拉,像剃头匠剃头一样轻松,将杂草铲得干干净净。他想,难怪人们说上学的人,“一年土,二年洋,三年不认爹和娘”,学生还就是应该在庄稼地里磨练磨练呢!
知秋按着济苍的指导,拿着架式锄地,感到更不顺手。刚才他还听到社员们的欢声笑语,一会儿工夫,竟然鸦雀无声了。仰头一望,人们已经锄到地那头了,他呢,黄瓜打驴——还剩半截哩。知秋头不抬、腰不伸,用尽力气追赶,脸上的汗珠如同黄豆滚落到土里,一摔八瓣。背上的汗水顺着脊沟,小溪似的汩汩直流,湿尽了背心,浸透了裤腰,顺着裤腿淌进鞋窟窿里,脚一踩,汗水四溅。知秋有生以来第一次尝到了“锄禾日当午,汗滴禾下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