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坐在回上海的长途客车上。
从动车换到了长途车,并不是因为想躲避托盘的算计——现在已经毫无必要了。满心沮丧的我在杭州下错了车。
席磊坐在我旁边。他是在松江上的车,先和我打的招呼。我说真巧,但却毫无追问的心情。他主动说,荔枝正在车墩拍戏,Linda也在,他每天都会去片场,晚上再回上海。我嗯啊了几声,没有搭话,然后他也沉默了。
郑剑锋到达钻井平台至少超过四小时了。
渔政船没有消息,直升机更没有消息。
我想是没希望了。
到上海了。
下车,席磊跟在身边。走了一小会儿,我忽然问他。
“刚才,你感觉到晃动了吗?”
“啊?没有啊。”
“哦。”
我觉得爆炸大约已经发生,就是我在长途车上颠簸的时候。几百公里外的地壳震动传过来可能只剩了两三级,人在平地上很难觉察到。挺好,我倒希望是这样,如果真的是在上海都能明显感觉到的四五级以上的地震,引发的海啸会很可怕。现在么,也许台湾会受到一些影响。当然,不论地震烈度如何,那个钻井平台总是保不住了。
“找个地方聊聊?”他假装随口说,像个成年人。
“聊什么?我只是有点累而已。”我说。
然后我问他:“你和Linda和好了?”
“哪里那样容易。还是和以前一样,不和我说话。请了一星期病假,下星期就得回去上课了。”
“所以这是最后的努力?”
他瞪大眼睛奇怪地看着我:“当然是下课后去啰,这是个长期战争,细水长流水滴石穿,我早已经做好准备了。我怎么可能放弃Linda,你想什么呐。不和我说话,就让她一直看见我,习惯我的存在,习惯我在她的生活里,就像她已经在我的生命里一样。”
“但你和她原本就是两个世界里的人,各个方面差异都很大啊。”
“我们相爱。”
“是相爱过,而那是因为托盘的安排。现在你一手把托盘的安排砸碎了,这还能补得回去?”
“当然可以。”
“不得不说你有点盲目。当然,爱情都是盲目的。”
“你真的好像有点受打击,是托盘吗,不顺利?”
我欲语还休。还真被她说中了。现在想到托盘,想到喂食者协会,我内心会生出一股深深的无力感。
我竟然又一次成为了托盘设计的反应链中的一环。不可或缺的一环。就像那个台风夜,我劝服了宋浩不去救冯逸一样。
那艘本该开往D岛或日本本土的渔船为什么会转道去钻井平台?因为没有柴油,缺少补给,需要靠黄河的关系,在钻井平台上获得补给。
那艘渔船为什么会缺少补给?因为郑剑锋他们知道了警察在撒网寻找,迫不得已把出发提早了。
警方为什么会撒网寻找?因为我!
因为我通过郭警官传达了消息,如果不是这样,乐清警方根本不会知道有几个人打算租渔船前往D岛,郑剑锋刘朝华他们可以稳稳当当地再等一天出发,这样船上的补给齐全,他们就可以照原计划直扑D岛,或者尝试偷渡日本。
如果不是我,那颗原子弹,不会投入探油井,不会爆炸,D岛也就不会沉。
我竟然成了“中国政府放弃D岛”这个复杂测试得以成功的关键一环。对于一个自以为在生死间挣扎出来,用尽心思想阻止复杂测试成功的人来说,也太过讽刺了一些。
强烈的牵线木偶的感觉!我做的任何事,甚至心里的任何想法,是否都逃不过托盘的眼睛?
我终究没有和席磊述说我的遭遇,以及D岛无可挽回的命运。我回到了很久没有回去的家,在床上躺成一个“大”字。
睡着的时候我听见电话声了,但醒不过来,就没接。
醒来的时候,窗外晨曦微薄,应是五六点钟光景。我躺在床上傻了一会儿,瞧着这慢慢升起来的黎明,想着,该发生的一切,都已经发生了。
有很长一段我懒得动弹,甚至懒得去想任何事情。但眼睛却闭不起来,更睡不着,隐隐约约间,有一股子不甘心。这点不甘心让我慢慢地回过气来。
两个昨晚的未接电话,一个是郭警官的,一个是梁应物的。
我先打给了梁应物,他告诉我,直升机昨晚一直没有起飞。风小些后已经耽误了很久,他本来给我电话问要不要再去,但我没接,所以也就算了。
“你真的确定那艘船上有原子弹,并且有人打算在那个钻井平台上做些什么?”
“是啊。”
“但好像什么都没发生啊。至少,那个钻井平台还好好的。”
“啊。”我吃了一惊,松了口气却又万分狐疑,草草挂了电话,又拨给郭警官。
电话铃响了很久他才接,声音里带着浓浓的睡意,我这才意识到现在的。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