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邓名睁开眼时天已经是大亮,将近中午。这两天他的精神始终高度紧张,昨天心情稍微放松就沉沉睡去,直到现在才醒。邓名并没有意识到袁宗第检查了他的衣服,一边穿上明军的军装,一边在心里思量:
“看来我是把明朝人想得太复杂了,这个时代的人质朴,骗子应该很少,你说什么他们就信什么,不懂得怀疑别人,这大概就是所谓的古风吧?我昨天慌里慌张地应付他们的问题,自己想来都是漏洞百出,这些人居然都深信不疑!嗯,他们对读书人果然很尊重,我一觉睡到这时候,他们也没有叫醒我。”
走出营帐后,邓名发现门口居然配属了两个卫兵,见到他起床后这两个卫士笑着说道:“邓先生睡得好吗?靖国公有请。”
此时袁宗第正在巡查清军设置在重庆城前的阵地。对于邓名,他已经毫不客气地给对方一个纨绔子弟的评价——居然能一口气睡到近午,显然是享福惯了,没有干过什么活。
卫兵把邓名带到袁宗第面前,旁边站着周开荒和李天霸。李天霸是永历朝廷派来的使臣,袁宗第有意让他获得第一手资料,以便将来向朝廷汇报。一个可能是显贵国戚的人凭空出现,将来天子和朝中肯定会询问详细的情况。
袁宗第给邓名讲解眼前的形势,一心要让这个宗室子弟见识自己的满腹锦绣。
重庆城位于长江和嘉陵江的交汇处,袁宗第领着军队沿长江而上,而与他汇合的谭文则将舟师沿嘉陵江而上,两支明军碰头以后,各自在重庆城背后的岸边扎营。
“如此安排,我们便可以彻底切断城内外的联络,而且可以预先防备虏师的船只偷袭。”袁宗第道:“若是我们驻扎在重庆下游,则重庆城内可以观察到我军的虚实,一旦有虏舟在上游出现,从上游顺流而下,对我军就是很大的威胁。”
重庆城前有很多明军士兵在活动,邓名远远望去,看到他们举着盾牌、挥舞着斧子正在破坏一些立在地上的木桩。重庆城墙的外面密密麻麻地插满了这种木桩,就好像一片小树林。
“这些木桩是什么?”邓名奇怪地问道。
“这叫梅花桩。”周开荒替袁宗第解释道:“层层交错布置,立在城前面,可以防止云梯、冲车、梯车靠近城墙。文督师和几位将军的大军已经在路上,就快要到了,我们要在他们赶到前扫清这些木桩,如此重庆便可一鼓而下。”周开荒所说的文督师就是永历朝廷任命的督师文安之。
面对明军的扫桩队,重庆城头不停地传来铳炮声。邓名望着城下那大片的木桩,有些吃惊地问道:“这么多的木桩,他们到底花了多少工夫才埋好的啊?”
又是周开荒解开了邓名的疑问:“今年七月得知吴贼进犯云南,我军就前来围攻重庆。正在旦夕可以攻破重庆的时候,吴贼却回师给重庆解围,我军交战不利只好退回夔州。但是吴贼南犯之心不死,他为了保证后路无忧,就日夜加固重庆这里的城防,吴贼的十八万大军,从七月一直折腾到十月底,这些木桩都是他们埋的。直到十一月吴贼才又离开重庆。”
从这些人口中邓名了解到,吴三桂这次出兵,手中几乎握有清廷所有的机动兵力,不要说陕西、山西一带的精锐,就连湖广的清军野战部队本归洪承畴指挥,目前也一概归吴三桂节制,清廷显然是想毕其功于一役,一举歼灭云南的永历政权。为了这次出征,清廷还从江南大量抽调水师和舟船,沿着长江源源不断地把下游的兵力和补给运输到重庆,给吴三桂的大军使用。
“若是放在从前,吴贼这十几万大军进犯云南,虏廷是不敢仅仅依靠长江来运送军队、供应补给的。”说到这次规模空前的进攻,西军出身的赵天霸也面露忧色:“孙可望投敌叛变,他深知我们明军的内情,哪里人口稠密,哪里有粮仓,哪条道路良好,哪些城池要塞年久失修,他都知道得一清二楚,他肯定给吴贼提供了许多消息,帮着吴贼选择进攻的路线。”
孙可望原本是西营旧部,多年来在云南负责具体的内政建设工作。以前满清对云贵、四川一带的明军部署两眼一抹黑,所以清军不敢贸然进入明军的领地。但是孙可望和李定国发生内讧,随后孙可望投降满清,这样清军就对西南明军大后方的道路、仓储、防御了如指掌。更为致命的是,很多地方官吏和西南明军将领都是孙可望提拔任命的,孙可望投敌后,李定国对孙的旧部进行了清洗,这些人心怀怨恨已非一日。满清此番进攻明廷,携带着大量孙可望写给西南官吏军官的书信,仅贵州就有五个县和三万多军队因为这些书信不战而降,导致明军东部防线迅速崩溃。
赵天霸深信晋王定能击退吴三桂的进攻,但是他也深知其中的困难,不然朝廷和晋王也不会命他护送几位太监天使到夔州。这些代表朝廷的太监和代表晋王的赵天霸的目的是一致的——要想尽一切办法,就算软硬兼施,也要让四川、湖广的友军全力支援云南方面的作战。
七月那一次,袁宗第、刘体纯配合攻打重庆收到了不错的效果,迫使吴三桂不得不中途折返,让晋王李定国多了几个月的准备部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