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幕僚的几句话,勾起了沈括藏了许久的心事。身外的热浪稍息,心火却又升腾起来。
为何就做不得宰相?
胸中似火焚,嫉恨犹如毒液,侵蚀全身。
如果韩冈愿意支持,自己是肯定能够担任宰相的。
只是一想到了韩冈,那熟悉的微笑便浮在眼前。易于亲近又诚挚可靠的为人下,是对敌人毫不留情、犹如寒冬一般冷酷的性格。
仿佛一盆冰水淋头,沈括猛然间就警醒过来,一阵寒意掠过全身,真要与韩冈决裂,自己在朝中根本无法立足。
他狐疑的抬头看了幕僚一眼,然后恍若无事的撑着扶手站起身,“不能再耽搁了,早点回去复命,早点回家休息。”
只是心底里,已经把今天的事情给记了下来。
‘要好好查一查了。’他想着。
半个时辰之后,沈括便抵达了韩冈的家中。
韩冈就在书房里接待了回来复命的枢密副使。
看着清减了几分的沈括,韩冈道:“这几日,存中可是辛苦了。”
沈括换上了一副轻松亲近的口气,笑道:“若相公知我辛苦,日后还是另遣他人来主持。”
“除了存中,哪里还能找得到其他人能代替?”
韩冈也觉得很无奈。
随着工业的发展,各行各业专业化程度越来越高,外行人进来,摸不着头脑还是小事,更怕是不懂装懂,把事情弄得一团糟,必须要用专才来管理。
以现在的铁路系统,就是韩冈自己出马,也比不上常年主持铁路一应事务的沈括。而安排给沈括做副手的方兴,能力差了一筹,出身和地位,也都不足以取代他。只能期待再过几年,有人能够脱颖而出了。
“天下之大,如括者车载斗量,可当不起相公这番话。”
夸奖、谦虚来回几轮,终于回到正题。
“这一回还是第一次在临战时大规模、长距离的运送兵马,也算是难得的经验了。不知这几天下来,存中你有什么想法?”
韩冈的问题,也正是沈括这几天所考虑的:“以铁路的情况,其实可以更早完成,或是运送更多的兵马。只是一来人不精熟,东京车站上下都没能做到最好,事故和意外过多……二来,就是钟表的问题了。”
“是标准时?”
“就是相公前次所说的标准时。”
铁路运营,与时间息息相关。时间越准,发车的间隙就能越短,相应的就提高了运力。
所以即使没有韩冈提醒,苏颂和沈括都觉得需要开发更加精准的时钟,以应付日渐扩大的铁路运行图。
刨开西域,中原主体至少得有一个统一准确的时间,否则根本运行不了大规模的路线图。路网规模越大,混乱也就会越大。
现在已经有了座钟,其中的良品,一天误差不会超过五分钟,可日积月累,误差会变得越来越大。
故而卖到全国各地的座钟,都是以当地日晷来作为标准时间的依据,通常都是在正午十二点,进行时间的校对。
东京城中上万台座钟,其依据的标准时间,就是来自于钦天监的日晷,再由日晷附近的号炮将信号放出。
“有了标准时,才能有准确的时间。时间越精准,这铁路运行就越稳定越安全。”
韩冈点了点头,这可算是真知灼见,但朝廷里面,能清醒的认识到这一点的,其实也就那么十来人,沈括便是其中之一。
“但时区的问题同样重要。”沈括话锋一转,“莱州日出的时候,开封天还黑着,长安才交四更,西域的迪化,甚至还是三更半夜。”
大地球形的概念已经成为主流,尽管还有许多人坚持天圆地方,可多少次氢气飞船飞空实验中,都证明了大地是确凿无疑的圆形。但时差的问题,就成为困扰气学士人的一大难题。
在理论上,因为韩冈和苏颂的共同提议,朝廷发文,将地球划分二十四个小时区,大宋本土,皆以通过东京城中轴线的子午线为标准时间,也就是所谓的本初子午线。不过实际上,这本初子午线,并没有进行精准测量,现有的器具都还不能做到精准的定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