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还以为他们是想要做善堂呢。”耶律乙辛冷笑着,“这么好的差事,怎么会招不到人来做?妇孺都能做的差事,这要有多简单多轻松啊?!”
“孩儿是听说抽丝剥茧是要将手伸到开水里,将线头从蚕茧上抽出来。那工厂里面,到处都是滚水——用锅炉烧开的。”
“原来如此。”
耶律乙辛点着头,这就水落石出了。
如果是养蚕户自家缫丝,端个水盆,一次只要顾好一头茧子。而工厂里缫丝,说是比蚕家快几十倍,那一次肯定就是要照顾几十头茧子。这手,当然就得不停地往滚水中浸、
隔三五分钟烫一回,一分钟烫三五回能一样吗?哪个人的手不是肉长的?好端端的人进去,最多也只消两三个月,手上的皮肉多半就煮烂了。
两只手废了,这人还能活吗?
完全是要人命的买卖,这才把所有人都给吓跑。否则好端端的,找那些连汉人的话都听不懂的倭人做什么?不就是因为骗不到附近的人了,只能找那些背井离乡的倭人欺负。
“难怪韩冈不做。”耶律乙辛叹着,“去了宋人的丝厂,一年下来,能有一半活下来就不错了。那些倭人妇孺,恐怕没几个能活到拿钱回家的那一天。”
“当真是作孽啊!”大辽天子悲天悯人的一声长叹。
“父皇……那倭人,我们就不卖了?”
“卖,为什么不卖?倭人的丁口卖得越多越好,男童也卖,但妇人、女童不卖,国人在倭国的人口太少了,没个百万,这片地占不稳。你回去跟那些海商说,高丽这边的人,也可以卖。”
“但没了丁口,这粮食?”
“多用牲畜,多请教老农,不用担心粮食。少个几万张嘴,还能多省下些地皮来种棉花。”
“种棉花?父皇是想要造棉布吗?日本多山,其实更适合植桑养蚕。”
耶律乙辛摇头,“丝绸对我国无用,真正有用的还是棉花。”
冬天的严寒,对这片土地上的任何生灵都是一种考验。
即便有了耶律乙辛对医疗制度和技术的重视,每年冬天,各个部族都要失去大量的人口。
棉布在辽国,乍看起来比皮裘卖得要贵。可若是按照面积来算,将一张张羊皮拼凑到一匹棉布的大小,价格可是棉布的近十倍了。
如果棉花不是来织布,而只用来填充被褥和衣料,这种种在地里、一年一收的植物,自然要比羊皮要强得更多了。
一亩好地能产两三百斤麦子,用来种棉花,往少说也该能收上百斤了,一亩草地能养一只羊吗?
耶律乙辛把自己的想法跟儿子说了,倭国的土地,应当用来养辽人,而不是用来养倭人的。
只是他说得兴起,最后儿子离开,耶律乙辛歇息下来时,才想起自己倒忘了问儿子对女直人的看法了。
不过这也不是什么大事,也就一句话就能处理了。
鸭子河冻结的冰面上,一群女直人凿开了冰洞,洒下了春日的第一张网。
号子声此起彼伏,由旦至暮。
河冰上,一片片银鳞闪烁。
夜幕降临,星空笼罩着大地。
河畔的荒原上,篝火多如繁星。
耶律乙辛的大帐中,数百部族的首领云集于此,将新年后,从鸭子河中捕上来的第一网鱼,进献给大辽皇帝。
大辽天子雄踞帐中,大部分时间都是半闭着眼睛,礼仪上的事务皆由太子应付,忽然间他开口:“就这么喝酒没意思。乌古乃,阿骨打,你们父子两给朕跳个舞吧。”
喧闹的帐中静了下来,数百双眼睛顿时汇聚在完颜乌古乃和他的次子阿骨打的身上。
要生女真节度使,几乎可以算做是生女真之王的完颜太师和他的儿子上场跳舞助兴?这是因为两人做错了事,现在要当众进行惩罚。
完颜阿骨打缓缓的放下了手中的烤羊排,抬头看着前方的父亲,却握紧了手中的银刀。
跳还是不跳?
女直诸部的首领都在这里,要是谄媚一般的跳了舞,这样的屈辱,即是几十年后,与各部相会,都会被人当成笑话提起。完颜部多年树立的名望,都有可能在转眼间崩塌。
却见完颜乌古乃欣欣然站起身,毫不犹豫的走到场中。
阿骨打只是停了一下,也放下了银刀,紧紧跟了上去。
当然要跳。为什么不跳?
听大辽皇帝话难道是件丢脸的事?
或许如此。
但听强者的话,那绝对不是件丢脸的事。
如今的大辽皇帝,只要一句话,就能毁掉完颜部,这样的强者,只应该跟随,而不能反抗。
在荒野上,即使是狼,也得群聚一处。跟随最强壮的头狼,是每一头野狼都会做出的选择。
但只要这头头狼依然强壮,那么其他狼都会跟随到底。
父子欣然起舞,没有半点犹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