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笛声突兀而起,打断了三人的对话。只看见一名衣衫褴褛的男子,从毕渐方才过来的方向穿过街道,看穿着分明就是一个乞丐。
那乞丐跑得飞快,两条腿踢得街上水花四溅,后面追着七八个军巡铺的铺兵,一个个累得气喘吁吁,吹着木笛的军官气急败坏,但挺着一个富态的肚子,只能含恨落在了最后。
“你看,报纸上说得哪里有错,又非缺手缺脚,能跑得这么快,不是懒,怎么会做了乞丐?啊!”赵谂忽的兴奋地叫了起来,“真是找死。”
的确是找死。
秦观看着那乞丐在追捕下逃进另一条街,心下附议。
那条街道,韩家车队刚刚转了过去。
尽管都还有事,但三人仍在等着,没有离开。
正如他们所料,没等多久,只看见有两人拖死狗一般拖着那名乞丐回到大街上,几个铺兵点头哈腰,将那乞丐接了过去。而方才吹着木笛的胖军官也是一阵点头哈腰,送了韩家的两名下人离开,回过头来,就是狠踹了那乞丐两脚。
“那贼子或许有案子在身上,否则断不至于如此。”毕渐揣测道。
“有几个乞丐不犯事的?清光了了事,京师也能太平些。”赵谂冷笑起来,“太皇太后今日上仙,明日开始就要办事,这些乞丐也是犯在了风头上,肯定没好结果。”
秦观暗暗摇头,太皇太后自己都没好结果,一个儿子死于亲子之手,一个儿子因谋叛被诛,还有一个儿子喜爱医术,招了人研究疫苗,最近听说因为沾了病毒,染了疾疫,也没多少日子了说实话,听到这个消息后,他真佩服韩冈,怎么有胆子去研究天花,一不小心命就没了。
“太皇太后自己都没好结果。”赵谂却把秦观心中的话说出了口,“谁还理会那些乞丐的结果?”
还真是敢说!
秦观与毕渐对视一眼,道理没错,说出来就有错了。再让赵谂说下去,给人听到了就是麻烦。忙打了个哈哈,然后匆匆告辞离开。
走了几步,两人都是摇头苦笑。
“还是太年轻。”毕渐轻声道。
“是太年轻了。”秦观也道。
赵谂读书虽不差,但时间的磨砺,人情世故乃至见识都差了许多。
不管怎么说,太皇太后都是先帝的生母。做亲娘的怎么处置儿子,打也好、骂也好,都没问题,就是勾结了奸夫,要害亲生儿子,被抓到了公堂上。抱歉,为全孝道,做母亲的还是不便处罚。如果儿子不懂事,下面也会有人提醒。若是儿子不依不饶,法官出面训诫都没问题。如果一切依法判决,反而会被诟病。
这类官司出得不多,但传得很广。秦观记得唐时就有过一出,嫌儿子碍事,便在奸夫的唆使下,到官府告儿子不孝。不孝之罪,是十恶之一,定案必死。但审案的官员发现了破绽,最后查了水落石出。而最后判决的的结果,却是法官意欲重惩,儿子愿代母受刑,最终母子和好如初。
这类事关人伦的大案,件件通天。如果处理得好,主审的官员完全可以藉此扬名立万,日后若是能达到国史有传的地位,本传也绝不会少了这桩案子。
但凡有些见识的官员,遇到这类案件,都会设法让案子变成母慈子孝的大团圆结局,一如开篇,要杀长子郑庄公的姜氏,最后在隧道中,一个唱着‘其乐也融融’而入,一个唱着‘其乐也泄泄’而出,重修旧好,
为全孝道,不让亡夫为后人所议论,尽管太皇太后做了那么多事,太后也还是只能让太皇太后备极哀荣。
‘就不知太皇太后的赠谥会是哪个了?’
秦观心中想着,与毕渐告别,出示了自己的图书证,收起伞,在门前的木板上蹭了蹭脚,走进了大图书馆。
读中的七八间阅览室内,有三四百位士子在这里通宵达旦。大概是下雨的缘故,今天的座位空了大概两成,寻常都是人满为患,无论白天还是黑夜。
这读的几栋楼相隔了一堵高墙,藏数以十万,书架重重,因而严禁烟火,只有白天才会打开。而读中,只有靠墙的一列书架,上面只有常见书籍,历年,以及近日报刊,就没那么多顾忌每间阅览室中,都有十几盏明晃晃的油灯,照得满屋透亮。
这世上,只有捐献给寺庙长明灯,却没有捐给学子的长明灯。大图书馆中所用的灯油,全都是钢铁厂那边出来的,炼焦后产生的废油中提炼,味道难闻,烟气也重,可量多价廉,城中百姓买得多,朝廷为此拨款也痛快。为了能让更多的士子有机会读书,朝廷给大图书馆拨款也痛快。
不仅仅是京师,天下的诸州,一座座图书馆拔地而起。而朝廷更是拿出了官职,为造纸、印刷给出了悬赏,降低印价,让更多的人可以读书。
有多少士人,就是因为读书不多,而导致见识不足,最后永远只能仰望黄榜上的名字。又有多少儿童,因为书价太贵,而不得不放弃读书。
仅仅是经史两部,历代流传下来的传注、史集,便是数以千卷,普通人家有几个能买得起那么多书?官宦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