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五章 布衣卿相(273B.C.—264B.C.)
。公子不愿意接见他,也就是不愿意搭救魏齐,窃为公子不取也。魏齐也是咱们魏国宗室公子,跟您一脉连枝,又贵为相国······”
“但是,秦国购之甚急,大兵接踵即到。我小小一介魏国封君,手里又没兵,只有你们三千满能吃饭的门客,如何当之?”
“公子可知道虞卿此人。虞卿当年贫寒得跟个叫化子一样,草鞋雨伞徒步求见赵惠文王,一语折服赵王,赵王赠之白璧一双,黄金百镒(一镒合二十四两)。再次见赵王高谈阔论时,赵王拜之为上卿。第三次见面驰骋口舌,立封万户侯,受相印。然而当此之时,魏齐穷急来投他,虞卿即解相印,捐万户侯不顾,护着魏齐双双从小道私逃。这是真正的江湖义气啊。”
信陵君大惭,终于下起及时雨,驾车来到郊外,欲收纳魏齐、虞卿一行人。但是魏齐听说,信陵君居然一度不想接纳他。他感觉很没面子,而且不知怎么搞的,魏齐突然没耐性了,这个两斤多重的人头也扛得腻烦了,为了它连累了多少江湖好汉和白道高官了,算了吧,魏齐干脆抹脖子了。
由于自己一时的犹豫,激成了贵族魏齐的自杀,这大约要引为信陵公子终身的惭恨了。
到了秦汉之际,战国四公子中,信陵君的人气最旺。司马迁在为信陵君作传的时候,就不好意思把这件白璧微瑕的事情,记录其中,而放在了《范雎列传》里。亦为贤者讳也。
潇水曰:我们一直在骂贵族昏聩、肉食者鄙,其实贵族也有其可贵可爱之处,那就是贵族精神。
史书上说,魏齐的死,是由于信陵君一时的犹豫,不肯接纳魏齐,魏齐觉得自己自尊心受了伤害,干脆“怒而自刭”,抹脖子了——魏齐死得还是满慷慨激烈的。我们现代人是绝对不会在这种情况下去死的。大约贵族就是这种脾气,好面子和尊严,出乎我们的想象。
布衣百姓,生长于市井之间,习惯于苟且,比较柔巧,不太讲原则,所谓“蝇营狗苟”——为了能活着,可以像苍蝇和狗那样凑合,甚至放弃尊严,于是就不会这么刚脆,这么容易激死。刘邦项羽之间,就分别代表了这两类人。
但是,贵族这种精神风格,却是优美的,折服人的。魏齐在赵、魏列国躲藏,求生欲是很强的,但受了信陵君的一点怠慢,就自刭而死。宁死而不受辱。他们的直烈刚猛,个性的尊严,强调独立完整的人格,正是那个时代人的价值观取向。
迤逦到了秦汉之际,田横五百壮士之死(田横也是贵族),亦其余烈也。
秦汉再以后,皇权专制时代盛行了,重名誉、重尊严、重原则的刚烈之气,遂一去不复返,代之以逐利、无羞耻之心、奴才形的繁盛。一直到“我大清”的辫子戏算是走到了极点。特别是泛泛世俗之人,活得无可无不可、没有原则之人,更应该看看青铜时代的贵族精神吧。
这一场发生于公元前265年的惊心动魄的“索头”外交——索魏齐的头,最终以魏齐的人头被魏安僖王送至秦国范雎的办公桌上而告终。
范雎对魏齐不遗余力地追杀,不置对方于死地决不罢休,作为一国之相,似乎器量狭小,其实不然。秦昭王、范雎亲自双双出面,胁迫赵国、魏国的君王高官就范,索要人头,表面上像是为范睢争气,实质是为了显示秦国的声威,试探魏赵等国的反应,以建立秦国在中西地区的霸权地位。这场“索头”外交,已上升到尖锐的国际竞争斗争的范畴。犹如美国要求阿富汗交出拉登,不仅仅是获得一犯罪分子的问题了。
果不其然,由于魏国乖乖地献出人头,态度较好,而赵国则一度抵抗,秦昭王遂把“近攻”的矛头从魏国转向赵国。就在“索头”的同年,公元前265年,秦国攻赵甚急,连下赵三个城池。
赵惠文王一着急,死了。赵国国内一片惊慌。
好在赵惠文王的媳妇是位巾帼英雄,大号“赵太后”,是个爆脾气的女子,带有燕赵之人的典型脾性。史书上说“赵太后新用事”,她一手拉扯着孩子赵孝成王,一手应抗秦兵。赵国国内也有良将,如廉颇、蔺相如之徒,蔺相如说:“强秦之所以不敢打我们赵国,只是因为有我和廉颇在啊!”,现在似乎也不能管用,面对秦军的进攻和已经丢了三个城的现状,赵太后决定向东方齐国求救。(呵呵,蔺相如大言不惭,看他怎么收场。当时秦国不打你,是因为腾不出手来!)
现在说说齐国。齐国自从二十年前被五国联军攻破,面目疮夷,东海陆沉,悄无声息于诸侯事务。不过,人这种生物是很容易繁殖的,齐国二十年后又是一条好汉了。齐襄王(齐湣王的儿子)和相国田单(火牛阵的那位),从战争废墟上重新站了起来,仗着齐国本来就富,他们把国家建得还比较像样。俩人一商量,有意重新插手国际事务,愿意借出兵救赵之机,从新谋求霸位(就像小日本在二战重建之后,巴不得向海外派兵呢),但是必须勒索赵国一把。于是齐襄王说:“必须以赵太后的小儿子长安君入齐为人质,齐兵才可发出。”
这种派人质的事情在当时非常常见,比如秦国要联合赵国、魏国去打某国,秦国就同时把自己的公子送到赵国、魏国当人质。
人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