点头,然后便低着头走到路边,一撩袍襟蹲下去,无声无息地喝起来。就在这人捧着粥碗一转身的时候,赵甲认出了这个高鼻阔口、面有菜色的人,正是刑部大堂某司的一个主事。赵甲认识这张很气派的脸,但是不知道这人的名字。他的心里不由地替这位主事大人叹息。能在六部授主事职,必然也是堂堂进士出身,但竟然穷到捧着碗在施粥棚前乞食,实在也算天下奇闻。赵甲在衙门里混了几十年,知道京官们捞钱的方法和升官的门道。眼前这个蹲在路边雪地里捧着碗舔粥的人,如果不是个特别的笨蛋,就是一个难得的圣贤。赵甲和徒弟领到粥后,也蹲到了路边,慢慢地喝起来。他的嘴喝着粥,但眼睛却一直盯着那个人。那人将精巧的青瓷小碗捧得严严实实,显然是用粥碗的热量温暖着双手。周围的贫民和叫花子们把粥喝得一片响声,惟有那人喝粥时悄无声息。他喝完粥后,用宽大的袍袖遮着碗和脸,不知道在干什么。赵甲马上就猜到了。果然,等他把袍袖放下来时,赵甲看到,那只青瓷小碗已经被舔能得干干净净。那人把碗揣在怀里,匆匆地往东南方向走去。赵甲和徒弟尾随着那人,尾随着那人也就是向刑部衙门的方向走。那人双腿很长,步幅很大,每走一步脑袋就要往前探一下,仿佛一匹莽撞的马。赵甲和徒弟在后边小跑着才能跟上他的步伐。后来回亿起这次跟踪,赵甲也说不明白自己的动机。当那人走到砂锅居饭庄,正要拐进一条狭窄的胡同抄近路时,脚下一滑,身体向后,跌了一个四仰八叉,那个蓝色的小包袱也扔出去很远。赵甲心中一惊,想上前去帮扶,又怕惹来麻烦,便站在原地悄悄地观望着。那人平躺了一会,看样子很是艰难地爬起来,爬起来往前走了几步就歪倒了。赵甲知道他受了伤。他把腋下的大碗交给徒弟,自己跑上前去,把那人搀起来。他关切地看着那人沁满汗珠的脸,问:“大人,伤着了吧?”那人不说话,扶着赵甲的肩头往前走了几步,痛疼扭曲了他的脸。“大人,看样子您伤得不轻。”“你是谁?”那人满面狐疑地问。“大人,小的是刑部大堂的衙役。”“刑部大堂的?”那人道,“既是刑部的,我为何不认识你?”“大人不认识小的,但小的认识大人,”赵甲说,“大人要小的干什么,只管吩咐。”那人又试探着走了几步,身体一软,坐在雪地上,说,“我的腿不能走了,你去帮我截辆车,把我送回家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