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云飞不但没有吃过,连见也没有见过。这生活和农村相比,真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姑娘十七八岁,模样眉清目秀。相互介绍了姓名。男主人是姑娘的姐夫,他说:“你们这些地方,用不了多久就会被城市占用,你和姨妹的事情,没得大的意见,但你得回去找当地政府,你的成份是可以改的,你回去把成份改了,你和姨妹的事情就可以定下来。如果你无法更改你的成份,这个事情就算了。”
听如此说。石云飞心知这事没有发展下去的可能,为不负大姨妈的好意,答应回去想法改成份。连那姑娘的名字都没有记住,就礼貌地告辞了。
石云飞给大姨妈讲了,因不知道自己的亲生父母是什么人,也无法知道自己的血统属于哪个阶级,自己的成份根本无法更改,这件事情只有到此为止了。
他本打算立即回去,大姨妈说难得进城一趟,到城里的亲戚家走走。大姨妈带着石云飞来到二舅家,谁知二舅家的二表哥正要去相亲,见吴嗣梦带了石云飞来,吴嗣安的脸色就有几分不高兴。
说:“大妹你来得真不巧,别人给我们吴金轭介绍了个对象,我们全家人都要去看看。”吴嗣梦说:“大家一齐去不就行了么。”吴嗣安说:“恁啷格要得?”吴嗣梦说:“恁啷格要不得,又不是外人。”
二舅妈叫石金玉,论辈份石云飞该叫她三姑婆,此刻她看着石云飞说:“你去没得啥子,他去就不合适了。”吴嗣安说:“我看恁么样,给他四两粮两毛钱,让他去街上去吃两碗小面。”吴嗣安边说话边拿出四粮搭伙卷和两毛人民币,又问吴嗣梦道:“大妹和我们一起去晒?”
吴嗣梦说:“算了……算了。就多他一个人,我们走老三家去。”吴嗣安说:“可要吃午饭了呀。”吴嗣梦说:“街上有的是馆子,你怕找不到饭吃。”吴嗣安说:“这两角钱拿去晒。”
吴嗣梦叫起石云飞,头也不回地走了。边走边说:“二角钱伸得出手。人穷的时候呀,少到别人家去,前些年我没卖冰糕没得工作,我就争硬气,天大的困难也不找他们。你哪个三姑婆最是嫌贫爱富。你大表哥叫吴金逸,表妹叫吴金容。这些人……石云飞呀,你再穷再没得钱,也自己忍着,免得别人小瞧你。”
四
外婆在三舅家。外婆的思想重男轻女。论说起来石云飞并不是她的亲外甥。在他的记忆里,外婆喜欢他和石云来,不喜欢石云情和石云缘。“哎呀,这阵才来,吃了饭没有?”外婆快七十岁了,缠过脚,走路摇摇摆摆的,连忙起身张罗饭菜。三舅才安家,三舅娘叫蔡中卫,石云飞初次见面。
在三舅吴嗣国家,遇上一位面貌清癯的干巴老人。大姨妈告诉石云飞,这个老人叫古寒秋,是外婆的弟弟,石云飞该称呼他幺舅公。随幺舅公来的姑娘叫古盛芬,是幺舅公的女儿,石云飞称呼她九姨娘。后来大姨妈告诉石云飞说:“幺舅公是专程来找吴嗣安的。解放前,吴嗣安从乡下来投奔幺舅公。
刚来重庆时生活无着落,吃的穿的用的,一切费用全是幺舅公提供,连上妓院赌馆都是幺舅公拿钱。那时候的幺舅公很了不得,在伪政府里不知道当什么官,随便去哪里都有警卫人员相随。他把你大舅带起出去走了一趟,给别人说是我外甥,以后你大舅随便去哪里,没人敢阻拦他。
现在生活在重庆的几个舅舅,都是幺舅公带出来的,不然也只有在农村当农民,那生活也只能和你们现在一样。解放后,幺舅公被清洗回了农村。现在他老了,又有病。想叫你舅舅和舅舅带出来的人,每人每月给他二元钱。你知道现在乡下的生活,只要有几元钱,日子就过得下去了。
可你舅舅全家人都反对,你三姑婆说:‘天下人只有供养父亲母亲的,没有供养舅舅的道理。’三舅见舅舅不拿他也不拿。我想给钱你大姨爹是个犟拐拐。大姨爹解放前也来找过幺舅公,想托他帮忙找职业,幺舅公嫌他不是亲戚,不然你大姨爹也不会去拉板车了。
有一段时间你大姨爹没有工作,还到你家吃了大半年不要钱的饭。他说哪个时候你幺舅公,把吴嗣安和吴嗣国当金包卵,现在他们不管他该背时。你舅舅有钱就是舍不得拿出来,他一个人的工资只差二元就一百元,而你幺舅公那里的县区农民,二十个人一个月的收入都没有五十元钱。人啦,难得说……”
五
听说石云飞来城里,石天开和石天明都跑来看他。石天开因为家庭出身的问题,有人在向上面反映,想把她定为暗管份子,她悄悄来悄悄走的,临走给了石云飞二十元钱。石天明的日子也不好过,为了争夺权力造反派内部起了争斗,有人说她武斗期间打死了人,革命委员会副主任被撤了挂着审查。
她也匆匆来又匆匆去了,也给石云飞留下了二十元钱。吴嗣安也到大姨妈家来了一趟,又把石云飞和外婆接到他家住了两天,走时给了石云飞二元钱。三舅听说石云飞要回去,也给了他十元钱,这次石云飞进城很有点收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