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学习班进来了一个叫陶正有的人,论起辈份来称呼石云飞舅舅。是石家的远房亲戚。他是来知家轩走亲戚,因倒卖票证被当场抓住,扭送来学习班的。
陶正有说:“川西的粮票相因,两角钱一斤,重庆要卖五角。现在搞串串,只有做粮票生意才好找钱。”云行有说:“恁么说一斤粮票不是就要赚三角钱?”陶正有说:“那还不是。”云行有问道:“你一回可以搞多少?”
陶正有说:“就是没得本钱,有本钱的话一回搞一千斤粮票也没得问题。”严进林问道:“真的那么有把握:”陶正有说:“哄你是屁眼虫,这回我从成都回来,在火车上遇着乘警查车,我把一千多元钱从厕所里扔了出去。”
石云飞有些不相信他说的话,不禁说:“你怕是冒皮皮的哟。”陶正有赌咒发誓地说:“哪个哄你全家死绝。”石云飞没心思去辨别陶正有说这些话的真伪。陶正有之所以这么说,也许是为了提高他在别人眼中的地位。
二
检查交上去,当天下午严进林就接到通知可以回去了。临走,严进林对石云飞说:“没想到恁么撇脱就走了,以后有啥子事情,兄弟一定给你帮忙。”
眼见严进林这么轻易地回去了,石云飞去找主管学习班的大队团支部书记石龙明,问说:“我们一道进学习班的人都回去了,我为什么还留在这里?”石龙明反问说:“你检查写了吗?”石云飞说:“不是写了交给你们了吗?”
石龙明说:“你那也叫检查?我看过的,这些年你一样东西也没有偷过?哪个相信?你的工分比别人少得多,听说你还是有钱花,称盐打油买米,你也没缺过钱,你的钱是从哪里来的?”石云飞说:“我种自留地,用自留地的菜卖的钱。这些我检查上不是写了吗?我就是走了点资本主义道路,二天不走了就是,我真的没有偷过东西。”
石龙明说:“鬼才相信,你们生产队不见了那么多的东西,你没有偷?你兄弟石云来没有偷东西也参与赌博,你是什么坏事也没有干过?你哄鬼呀?连生产队偷东西煮来吃,你都不在场?你就那么干净?哪个不喜欢钱?你就不喜欢?你的钱是自留地种菜卖的?你的自留地出金子呀?你越不坦白交代说明你的问题越大,看来你还是一条大鱼,我看你还是坦白吧,坦白从宽,抗拒从严。你不说我们就来耗,我们有的是时间。”
三
云行有也是石云飞帮他写的检查,他也轻易地出去了。学习班的学员走得没有剩几个人了,为了腾出地方给新的学员。石云飞和剩下的几个人搬到了红槽房工读学校。
学习班连石云飞在内还有六个人。一个干瘦的老头叫王麻丘,有人检举说他卖打火石,搞投机倒把。他写不起检查,领导问他卖了好多,他说很多,恐怕有一大箩兜。问他都卖给谁了,他说记不清楚。叫他写检查他又写不起,无奈成了老学员。
另三个是四十岁左右的妇女。一个叫李进区,一个叫陈述鱼,两人是买了旧衣服旧裤子,说不清楚卖旧衣裤的人是哪里的人,那些旧衣裤是从哪里挵来的。还有个女人叫山东大萝卜,经常在外盲流,山东大萝卜是外号,她对别人说,男人的那话儿有山东大萝卜那么大,后来许多人就叫她山东大萝卜了。
领导问大罗卜一晚上被多少男人搞过,她说很多。领导说你受的了。她说受不了,只让男人夺鸦雀窝,不和男人真交个媾。另一个人叫张光东,后来自己改名为张卫东,改名是赶时髦,自称保卫领袖。
这是一个残疾人,一只肩膀高,一只肩膀低,一只胳臂伸不直,一只手掌张不开。平日里背一个草绿色挎包到处窜,自标左派,只要是当官的都是他的打倒对象,工厂机关学校农村到处串联,手上时常拿着一本**语录,造所有干部的反。
没得哪个干部喜欢他,都想把他弄成运动员,只是他三代贫农,想把他定成坏份子有些棘手。这次学习班当然少不了他了,别人都走了,他还被领导卡着不放。剩下的几个人除石云飞都是贫下中农,这回学习不好,怕以后都会成坏分子,几个人都想早点出去又都不识字,都来求石云飞帮他们写检查。
四
工读学校四周围着围墙,大铁门关了上锁,任谁也别想跑出去。学习班的领导时来时不来,拿一些文件让石云飞读给大家听,读完后就自己反省写检查。除了失去自由,基本上无人来管你。
夕阳西下,这一天眼看着又过去了。石云飞不知自己什么时候能出去,随手拣起一根树枝在学校的操场上随手写字。想起这些年自己清白做人,从没有偷过集体的任何东西。上班时间和众人接触,有时候给人讲三国水浒西游记。下班就种自留地,有时别人来借书,见他忙也帮他干自留地的农活。有些人为想听他讲故事,专门跑来帮他干活儿,其目的是借此听他讲水浒西游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