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娘的话说,“等咱们都动不了了,再想帮孩子忙点儿啥都没这个力儿了。”
“这当爹娘的就是这个命啊!”望春娘把整个身子都贴到了牛二筢子的腿上,“这两只脚一凉,两条腿也没个热乎气儿了。”
“人老先从脚上老哇。”牛二筢子叹了一口气,也把望春娘的两脚搂进了怀里,“你这两脚也是石头蛋子一样的冰凉。按说,咱们这四、五十岁的人不该这样儿。”
“年轻的时候没啥好日子过,吃不好穿不好的。等这有好日子过了,又整天忙个不歇。这是累的!”望春娘两个膀子紧搂着牛二筢子的两只脚,应着牛二筢子的话说,“年轻时咱们要是有好吃好喝的,这个岁数再没啥子操心出力的活儿,身子骨一准比现在好多了。”
“这就是命,咱们老农民的命。咱要是有个一官半职的,整天价不操心不着急的,能会是这样的身子骨吗?你没看驴堆儿集镇上的那些干部,几十岁的人了还都满脸油光,身子骨白白胖胖的,跟养肥了的猪羔子似的招人喜欢看,五十几岁的人看上去就像四十来岁儿。远的不说,就拿牛笔来说,咋看也不像三十来岁的人,一年一年地过去了,老像二十三、四岁的摸样。”牛二筢子无可奈何地说,“咱们老农民,生下来就得熬趁着过日子,一年一年地熬着,最后跟油灯似的,油熬干了,灯也就灭了,这辈子也就完了。”
外面的也已经不像冬天里的也那么静了,虽然天气还很凉,但毕竟节气赶到了这儿,有些物件儿开始试探着在这样的夜里活动了,把这样的也弄出了些许的声响,也弄出了些许的生机。倒是那些老鼠们,在它们的世界里好像没有啥子四季之分,每天夜里,这个世界就是它们的天地了,轰轰隆隆地把整个夜晚闹得像战场似的不咋的安静。尽管它们如此张狂,但已经习惯了它们闹嚷的农人们还是会很安静地睡到梦里去,在梦里盘算着他们的日子,在梦里盘算着今年开春儿后的庄稼安排,在梦里盘算着到年底会是咋样的一个收成。
渐渐地,牛二筢子和望春娘有一句没一句地说着越来越迷糊的话睡去了,这个院子里的夜似乎该安静下来了。但是,这个院子里的夜并不平静,除了那些头吃饱了之后就动了淫念的老鼠互相追赶着趴羔子,或者公老鼠为争夺母老鼠发生的战争声响之外,躺在牲口屋子里的望秋似乎也在扑腾扑腾地寻思着一些心事儿。他把身上的盖被紧了紧,整个身子蜷缩着干瞪着两眼没有一点儿想睡的意思。他自己也说不清因为啥子,心里老觉得为小米感到窝屈得慌,一个和自己年龄上下不差的闺女家嫁给了比自己大了十来岁的望春哥,这咋的都让人觉得像一只长满老茧子的老手掐了一朵没开的花儿一样,要是望春哥是个安分的人倒还能说得过去。可是,自打望春哥学了开汽车南里北里地跑之后,不光是自己觉得他变了,就连村子里的好多人都说他变了,变得不像是一个实诚的后生了。前些年望春哥一走就是整年整年地不回家,这一走,不知道会不会还整年整年地不伸头儿看看家。要是他还像前几年那样整年地不回来,让小米嫂子这样守着这个家整天盼着他,那就把小米嫂子害苦了。
尽管拉灭灯的房间里很黑,但是,隔壁那些羊很有节奏地咕咕喳喳地咀嚼声还是很清晰地传过来,有点儿像锅里炒豆子似的。望秋听着这些羊反刍的声响,被窝儿里伸开两腿翻了个身儿。他这个时候很想这个时候爬起来去跟小米嫂子说些话儿,说些能让小米嫂子听起来觉得高兴的话,帮着小米嫂子打发这样的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