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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女人的史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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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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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黄世仁改老了二十岁。贴上山羊胡。黄世仁的母亲也得跟着老,便老成了个白发寿星。小菲一天演两场,头发上扑满白粉,身上抹一层白油彩,来不及洗头发洗身子,第二场便是个灰乎乎的喜儿,就要和大春哥“鸟成对,喜成双”。晚上演完,头发上的白粉太厚了,成了一块棉花胎,小菲累得眼睛也睁不开,还得打井水洗头。洗头用的是皂角和鸡蛋清,小菲实在没力气打第二桶水,将就用小半盆水把两三斤重的长头发冲了冲,便躺下睡着了。女兵们住的是老地主的房子,小菲和三个女兵挤睡一张大床。小菲把水淋淋的长头发从床沿垂挂下去,想第二天早晨便晾干了。三更敲响之后,她惊醒过来,觉得什么东西把她的头发往下拽。住在院子里的几十个人立刻被小菲的惨叫惊醒,提枪的提枪,拎裤子的拎裤子,一齐集合到小菲她们的女生宿舍。一只大手电照在小菲头发上,照住一条金红大蜈蚣,正把小菲一缕头发当常青藤,悬挂在那里。大家又喊又叫,让小菲一动别动,蜈蚣有尺把长,千万别惊动它。谁用一根竹竿一挑,蜈蚣被挑到地上,飞快向床下窜去。把沉重的大木床搬开,蜈松不见了。

    第二天事情就传成了精怪故事。农民们说蜈蚣就是“大虫”,老地主就属虎。再召集开会,没人敢来。农会主席认为农民们其实是相互猜忌,万一共产党走了,什么其他党又来,眼下跟老地主过不去的人收不了场。农村骨干说,只有一个办法,切断每一个人的后路,让每个人都把事情做绝。欧阳萸听到这里说:“不行,我反对!”

    土改工作队队长是政治部宣传科的科长,姓霍,他问欧阳萸反对什么,他根本没让农村骨干们把话说完。

    欧阳萸激动得头发也抖动起来:“我们共产党人要纠正的就是人们的谬见——说我们发展的骨干都是手上有血渍的人,二流子,痞子……”

    农会主席把鞋子往地上一扔,脚伸进去,几个脚趾从张嘴的鞋尖龇出来:“你说哪个是痞子?!”

    霍队长说:“政委,你听人家把话说完!”他向农会主席点一点头,请他息怒。欧阳萸从霍队长手里抽出烟斗,磕出里面的烟灰,又在霍队长的烟盘里抠出烟丝。一面装烟斗,一面把烟丝撒得到处都是,点了两根火柴,烟冒起来了。

    小菲坐在他对面,希望他能看到她跟他瞪眼:你怎么抽上烟了?

    农会骨干们把他们“切断后路”的办法说出来,欧阳萸动也不动,只对新学的抽烟把戏有兴趣似的。农民们集合起来,每家出一口人丁,开完老地主斗争会之后,每人上去夯他一棍子,打死正好,打不死再毙也不迟。这样人人都动员,人人上阵,索老地主的命大家一块索,以后谁也赖不掉。

    文工团的三十多个人听完都闷住了。这个村子有一百二三十户人家,除去不够资格的另外一些地主、富农,也有一百户出头,一家一个壮劳力,一条扁担或一根锹把,或者就来个最轻的,一家出根擀面杖,七十多岁的老爷子有多少皮肉筋骨够大家夯?夯不到一半人就把他夯个稀巴烂。再说一百多号人怎么站也站不下,最后不成你夯我我夯你?不要紧,办法总是有的,把老爷子挂到树干上,一人夯一下就走,先后次序可以抓阄。

    欧阳萸问霍队长:“你让我听完,我不用听就明白。”

    这时小菲看见霍队长恶狠狠瞥了欧阳萸一眼。霍队长思考了一斗烟的时间,说:“其他几个县群众发展得比我们这个县彻底得多。假如领导们听说我们这里的老百姓这么不信任共产党,分给他们的胜利果实他们主动退还给地主,非撤我们的职不可!”

    欧阳萸看着他,从牙缝嘬出一根烟丝来,用指尖把它剔出来。

    霍队长说别的县惩办的恶霸比这个县多一倍,惩办手段也多种多样,农民们眨眼间就把恶霸们活埋的活埋,刀砍的刀砍,泡粪池的泡粪池。阶级矛盾就要激化到那一步,才叫革命。毛泽东同志说了“革命是一个阶级推翻另一个阶级的暴烈行动”。

    “请霍队长解释你对暴烈的行动的理解。”

    “欧阳同志,我不和你玩文字游戏!”

    “我只要解释,不要游戏。暴烈的行动就是把一个衣服也打补丁,遇荒年也吃菜团子的老头乱杖打死?你这是在宣扬恐怖主义!歪曲毛泽东思想!”

    小菲看见欧阳萸一根钢琴家般的纤长手指伸出去。

    “帽子不少啊,政委。我不给你扣帽子,我这顶帽子太重,不能随便扣。”霍队长笑了笑,手指掸了掸绑腿上的土,“开党支部会。大家举手表决,少数服从多数。我们讲究民主,不同意就不同意,我霍某保证不给他扣帽子。”

    小菲站起身往外走。她不是党员,不必举手,也扣不上她什么帽子。在门口她回过头。欧阳萸方方的肩架起来,人显得格外瘦。头发也长了,肩膀一架头发便蹭在军装后脖领上。多厚多硬的头发。跨出门坎,她闻到麦子将熟的清香,收成会好的。这个乞丐村可以半年不愁粮。背后的人们正在举手,唱票。那个七十多岁的老爷子哪里会知道有一百多根棒子、锹把、擀而杖在等着他。两个月前他还笑眯眯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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