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
“你从战场上过来,对你的敌人,当有些想法,你觉得……他们是如何做到的?”
“……卑卑职不知……华夏军作战悍勇,听说他们……皆是当年从西北退下来的,与我女真有深仇大恨,想是那心魔以妖法蛊惑了他们,令他们悍不畏死……”
“……”希尹没有看他,也没有说话,又过了一阵,“城内铁炮弹药等物尚存多少?”
“卑职……只能估个大概……”
“完颜庾赤。”希尹没有再等待汇报,直接叫了弟子的名字。
一旁四十出头的中年将领靠了过来:“末将在。”
“三件事,你代我去办。”
“是。”
“第一,你带一千人入城,协助城内官兵,加强汉中城防,华夏军正由芦苇门朝北进攻,你安排人手,守好各通道城墙,如再有城们易手,你与查剌同罪。”
“是。”
“第二件,清点城内所有火炮弹药弓弩战马,除防御汉中必须的人手外,我要你组织好人手,在明日日出前,将物资运到城外战场上,如果人手实在不够,你到这里来要。”
“是。”
“第三件……”战马上希尹顿了顿,但随后他的目光扫过这苍白的天与地,还是果断地开口道:“第三件,在人手充足的情况下,集合汉中城内居民百姓,驱赶他们,朝南面芦苇门华夏军阵地聚集,若遇反抗,可以杀人烧房。明日清晨,配合城外决战,冲击华夏军阵地。这件事,你处理好。”
战马之上,完颜庾赤领命:“是。”他的目光倒是有些犹豫地转了转,但随即接受了这一事实。在宗翰大帅以九万兵力疲惫华夏军四日的情况下,希尹做出了正面厮杀的决定。这果断的决定,或许也是在应对那位人称心魔的华夏军首领杀出了剑门关的消息。
——若拖到几日之后,那心魔到来,事情会更加热闹,也更加麻烦。
两人领命去了。
前方城墙蔓延,夕阳下,有华夏军的黑旗被纳入这边的视野,城墙外的地面上斑斑点点的血迹亦有尸体,显示出不久前还在这边爆发过的血战,这一刻,华夏军的战线正在收缩。与金人军队遥遥相望的那一端,有华夏军的战士正在地面上挖土,大部分的身影,都带着厮杀后的血迹,有的人身上缠着绷带。
面对着完颜希尹的旗帜,他们大部分都朝这边望了一眼,透过望远镜看过去,那些身影的姿态里,没有畏惧,只有迎接作战的坦然。
这天下间与女真人有血仇者,何止千万。但能以这样的姿态面对金军的队伍,以前不曾有过。
他们已经经历四日的厮杀了,甚至于将宗翰率领的军队划得支离破碎。
他们是如何做到的?
他们尚有余力吗?
希尹在脑海里思考着这一切。
数十年来,他们从战场上走过,汲取经验,获得教训,将这世间的万事万物都纳入眼中心中,每一次的战争幸存,都令他们变得更加强大。这一刻,希尹会想起无数次战场上的烽烟,阿骨打已逝吴乞买弥留,宗望娄室辞不失银术可拔离速……一位又一位的将领从他们的生命中走过去了,但这一刻的宗翰乃至希尹,在战场之上确实是属于他们的最强状态。
时间走过数十年,这一刻,他仍旧只能全力以赴,将未知的命运,交给至高的天神。
汉中的城墙也并不壮丽巍峨,一片普通的土石城墙,城墙外的原野青黄参差,士兵的穿着以土色为主,兼有青绿的点缀,血腥的味道一如既往地让人觉得难闻。
刘沐侠是在傍晚时分抵达汉中城外的,跟随着连队抵达之后,他便随着连队成员被安排了一处阵地,有人指着东面告诉大家:“完颜希尹来了。如果打起来,你们最好在前面挖点陷马坑。”
“挖陷马坑就行了吗?”班长向连长请示。
“你们今晚就负责挖坑,保留体力,注意休息。能不能睡要看对面的意思。”
疲劳与痛楚正在身体内聚集,但在可以忍受的限度内,战友们说起第五军突破剑门关的时候,刘沐侠抬头看了看东面的金兵踪迹。纵然只是华夏第七军中的一名普通士兵,他也知道,决战即将到来了。
于是吃过晚饭后,他便安静地开始挖坑。
他并不畏惧完颜宗翰,也并不畏惧完颜希尹。
他是西北人,西北的生活环境自来粗砺,也是因此,他自小便生活在一片充满了杀人犯马匪骗子的天地里。
家人很早就去世了。他对于家人并没有太多的情感,类似的情况在西北也从来算不得稀罕。华夏军来到西北,面对西夏打出第一场胜仗之后,他去到小苍河,加入外界认为的穷凶极恶的黑旗军,“混一口饭吃”。
华夏军的内部,是与外界猜想的完全不同的一种环境,他不清楚自己是在什么时候被同化的,或许是在加入黑旗之后的第二天,他在凶狠而过度的训练中瘫倒,而班长在深夜给他端来那碗面条时的一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