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夏的夕阳落入地平线,原野上便似有波浪在燃烧。
云中府,高古巍峨的城墙掩映在这片金黄中,周围诸门车马往来,仍旧显得繁华。然而这一日到得夕阳落下时,情势便显得紧张起来。
西面南面的城门处,商旅躁动不安,押货的镖队也大都拿起了武器。在那吞没天际的日头里,狼烟正远远地升腾起来。卫兵们上了城墙。
城门处也有士兵聚集了起来,但一时间并未出现慌乱的景象。北地久经战乱,云中更是四战之地,在金国灭辽后的十余年时间里,原本的士兵或是成了贵族,或者流入市井,能够在这边跑商押镖的大都沾过了人命,即便战火真的烧来了,他们也未必胆怯,更何况边境士兵精神紧张,狼烟点错了的可能性,也是有的。
一部分有关系的人已经往城门那边靠过去,想要打听点消息,更多的人眼见一时半会无法进去,聚在路边各自闲聊商量,有的吹嘘着当年打仗的经历:“俺们那时候啊,点错了狼烟,是会死的。”
“……兴许是遇上什么乱匪了。”
“如今的娃娃兵啊……”
如此的话语一直到传讯的骑兵自视野的南面飞驰而来,在骑手的鞭策下几乎吐出白沫的战马入城之后,才有一则讯息在人群之中炸开了锅。
——雁门关已陷,南狗来了。
雁门关陷落的消息令得城们附近一片哗然,但南狗来了是什么意思?乍然听到这后半段,众人甚至有些想笑,但不久之后,才有窃窃私语声传出来,有人想起了三月里数千里外的大败。
云中与西南相隔太远,大军远征,也不可能时时将战报传递回来。但到得四月里,有关于望远桥的败阵宝山的被杀以及宗翰撤兵的行动,金国境内总算还是能够知道了——这只能算是阶段性消息,金国上层在哗然与将信将疑中将信息按下,但总有些人能够从各种渠道里得知这样的讯息的。
事情尚未波及自身,对于几千里外的消极信息,谁都愿意观望一段时间。但到得这一刻,部分消息灵通的商贾镖师们忆及此事:宗翰元帅在西南惨败,儿子都被杀了,女真智者谷神不敌南面那弑君造反的大魔头。据说那魔头本就是操控人心玩弄战略的好手,难不成配合着西南的战况,他还安排了中原的后手,要趁着大金兵力空虚之时,反将一军过来?直接侵门踏户取燕云?
相隔数千里之远,在西南击溃宗翰后立刻在中原发起反攻,如此宏大的战略,如此富含野心的霸道运筹,吞天食地的大气魄,若在往日,人们是根本不会想的,远在北方的众人甚至连西南到底为何物都不是很清楚。
但也正是这样的信息迷雾,在西南战况犹被遮遮掩掩的这一刻,又立马传来南人踏破雁门关的消息,许多人便免不了将之联系在一起了。
犹如金黄泼墨般的夕阳之中,云中城内也已经响起了示警的锣声。
南面的狼烟升起已经有一段时间了。这些年来金国实力雄厚强绝一方,虽说燕云之地素来不太平,辽国覆灭后乱匪马贼也难以禁绝,但有宗翰谷神这些人坐镇云中,些许跳梁小丑也实在翻不起太大的风浪。过往几次看见狼烟,都不是什么大事,或是乱匪密谋杀人,点起了一场大火,或是饥民冲击了军屯,有时候甚至是误点了烽烟,也并不出奇。
云中府城门未闭。只是各大族大户召集了家丁私兵,避免有图谋不轨之人趁乱闹事,但随着第一条信息传来,云中府内的紧张气氛便犹如水在纸下浸开了一般,勋贵子弟们骑着马飞快地穿过了城内的街巷,相互商议串联。
这些人家中长辈亲族多在军中,有关西南的军情,他们盯得死死的,三月的消息已经令众人寝食难安,但毕竟天高路远,担心也只能放在心里,眼下忽然被“南狗击破雁门关”的消息拍在脸上,却是浑身都为之战栗起来——大都意识到,若真是这样,事情或许便小不了。
市井间的平民大都还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事,部分勋贵子弟已经开始在家中给私兵发放刀枪铠甲。完颜德重策马回到王府时,府中已经有数名年轻人聚集过来,正与弟弟完颜有仪在偏厅交换情报,管家们也都召集了家卫。他与众人打了招呼,唤人找来自己的甲胄,又道:“变起仓促,眼下情报未明,诸位弟兄不要自己乱了阵脚,杀过来的是否中原人,眼下还不好确定呢。”
完颜有仪也已经穿了软甲:“自南面杀过雁门关,若非中原人,还能有谁?”
“雁门关今日上午便已陷落,示警不及发出,自南边杀来的马队一路追杀逃离的守关士兵,陆续破了两处驿口,到雁门关往北四十里的观云驿才点起了烽火。方才逃入城里的那人语焉不详,具体情况,还说不清楚。”
“杀出四十里,才来得及点燃烽火……这帮人兵强马壮早有预谋。”旁边一名勋贵子弟站了起来,“娘的,不能轻敌。”
“只是雁门关守军亦有数千,为何消息都没传出来?”
“……除非夺关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破北门,绝了北面去路?”
“……以精锐轻骑,还要打得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