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冷清辉,繁星满天。
西南,梓州前线的群山之间,诡异的气氛正在数以十万计的人群之中蔓延。
军队也是一个社会,当超乎常理的战果突如其来的发生,消息扩散出去,人们也会选择用各种各样不同的态度来面对它。
惊讶愤怒迷惑求证惘然不解……最后到接受应对,成千上万的人,会有成千上万的表现形式。
入夜之后,火把仍旧在山间蔓延,一处处营地内部气氛肃杀,但在不同的地方,仍旧有战马在奔驰,有信息在交换,甚至于有军队在调动。
金军的内部,高层人员已经进入会面的流程,有的人亲自去到狮岭,也有的将领仍旧在做着各种的布置。
与狮岭对应的秀口集前线,临近子时,一场战斗爆发在仍在戒严的山麓西北侧——试图绕道突袭的女真部队遭遇了华夏军巡逻队的阻击,随后又有数股部队参与战斗。在秀口的正前沿,女真部队亦在撒场夜袭。
匆匆抵达秀口军营时,宁曦看到的便是黑夜中激战的景象:大炮手雷带火的箭矢在山的那一侧飞舞纵横,士兵在营地与前线间奔行,他找到负责这边战事的渠正言时,对方正在指挥士兵上前线支援,下完命令之后,才顾及到他。
“宁曦。怎么到这边来了。”渠正言一贯眉头微蹙,言语沉稳踏实。两人互相敬了礼,宁曦看着前线的火光道:“撒八还是铤而走险了。”
“有两拨斥候从北面下来,看来是被截住了。女真人的孤注一掷不难预估,望远桥的三万人折得莫名其妙,只要不打算投降,眼下肯定都会有动作的,说不定趁着我们这边大意,反倒一举突破了防线,那就多少还能扳回一城。”渠正言看了看前方,“但也就是铤而走险,北边两队人绕不过来,正面的进攻,看起来漂亮,其实已经有气无力了。”
宁曦点点头,他对于前线的接触其实并不多,此时看着前线激烈的声响,大概是在心中调整着认知:原来这还是有气无力的样子。
随后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望远桥打完了,父亲让我过来这边听听渠叔叔吴伯伯你们对下一步作战的看法……当然,还有一件,便是宁忌的事,他应该在朝这边靠过来,我顺道来看看他……”
渠正言点头,不露声色地望了望战场西北侧的山麓方向,随后才来拍了拍宁曦的肩膀,领着他去一旁作为指挥所的小木棚:“这样说起来,你下午在望远桥。”
“嗯,我跟随在后防的小队里远远地看着,后来倒是参与了俘虏的看押,天黑之后才启程往这边来。”
“好,那你再详细跟我说说战斗的过程与火箭弹的事情。”
下午的时候自然也有其他人与渠正言汇报过望远桥之战的情况,但传令兵传递的情况哪有身在现场且作为宁毅长子的宁曦了解得多。渠正言拉着宁曦到棚子里给他倒了杯水,宁曦便也将望远桥的状况整个复述了一遍,又大致地介绍了一番“帝江”的基本属性,渠正言斟酌片刻,与宁曦讨论了一下整个战场的趋势,到得此时,战场上的动静其实也已经渐渐平息了。
铤而走险却不曾占到便宜的撒八选择了陆陆续续的后撤。华夏军则并没有追过去。
此时已近午夜,宁曦与渠正言交流完后不久,在作战回营的人群中看见了半身染血的宁忌,这位比其他人还矮一个头的少年正跟随着一副担架往前奔行,担架上是一名受伤严重腹部正不断流血的士兵,宁忌动作娴熟而又迅速地试图给对方止血。
收治伤兵的营地便在不远处,但事实上,每一场战斗之后,随军的大夫总是数量不够的。宁曦挽起袖子端了一盆热水往宁忌那边走了过去。
担架布棚间放下,宁曦也放下热水伸手帮忙,宁忌抬头看了一眼——他半张脸上都沾满了血渍,额头上亦有擦伤——见识兄长的到来,便又低下头继续处理起伤员的伤势来。两兄弟无言地合作着。
看到这一幕,渠正言才转身离开了这里。
事实上,宁忌跟随着毛一山的队伍,昨天还在更北面的地方,第一次与这边取得了联系。消息发去望远桥的同时,渠正言这边也发出了命令,让这支离队者迅速朝秀口方向汇合。毛一山与宁忌等人应该是迅速地朝秀口这边赶了过来,西北山间第一次发现女真人时,他们也恰巧就在附近,迅速参与了战斗。
宁曦过来时,渠正言对于宁忌能否安全回来,事实上还没有完全的把握。
跟随军医队近两年的时间,本身也得到了良师教导的小宁忌在疗伤一道上对比其他军医已没有多少逊色之处,宁曦在这方面也得到过专门的教导,帮忙之中也能起到一定的助力。但眼前的伤员伤势委实太重,救治了一阵,对方的目光终于还是渐渐地黯淡下去了。
宁曦这几年跟随着宁毅陈驼子等人学习的是更大方向的运筹帷幄,这样残酷的实操是极少的,他原本还觉得兄弟齐心其利断金一定能将对方救下,看见那伤员渐渐死去时,心中有巨大的挫败感升上来。但跪在一旁的小宁忌只是沉默了片刻,他试探了死者的鼻息与心跳后,抚上了对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