伸手接着落下来的水滴,抬眼望去,阴霾的云层压着山麓延伸往视野的远方,天地宽广却低沉,像是翻滚着飓风的海面,被倒放在了人们的眼前。
宁毅想象着前线的冰寒刺骨。士兵们正在这样的冰冷中厮杀。
这样的厮杀,可能仍旧不会出现突破性的结果,一个半月的正式作战,华夏军抗住了女真人一轮又一轮的进攻,给对方造成了巨大的伤亡。但总体来说,华夏军的战损也并不乐观,超过八千人的伤亡,已经渐渐逼近一个师的减员。
这不是面对什么土鸡瓦狗的战斗,没有什么倒卷珠帘的便宜可占。双方都有足够心理准备的情况下,前期只能是一轮又一轮高强度的枯燥的换子,而在这样的攻防节奏里,彼此采取各种奇谋,或许某一方面会在某一时刻露出一个破绽来。如果不行,那甚至有可能就此换到某一方全线崩溃。
黄明县城拔离速的疯狂进攻,一方面是因为诡计确实在实行,但没有效果,另一方面,也正是在不动声色地冲击对方的心理底线:“我是个疯子,就这样跟你换到最后。”他是面无表情的优秀赌徒,将近两个月的时间,战术不断优化,但方针几乎没有任何改变,就那样用巨大的伤亡换走了庞六安四千人,如今还在继续换。
宁毅也在不动声色地继续换。
梭哈就是这样,谁若是着急,谁就会出现第一个破绽。
韩敬走在城墙边上,双手“砰”地砸上青石的女墙,水花在阴霾里溅开。宁毅感受着阴雨,遥望天际,没有说话。
然而到得傍晚时分,鹰嘴岩有意外的讯息传了过来。
雨水溪,一轮一轮的厮杀被击退在鹰嘴岩附近的坡道上。
鹰嘴岩是雨水溪附近的狭窄通道之一,算得上易守难攻,但一个多月的时间以来,也已经经历了数轮的突袭与冲锋。
对这个小阵地进行进攻的性价比不高——如果能敲开当然是高的,但主要的原因还是在于这里算不得最理想的进攻地点,在它前方的通路并不宽敞,进来的过程里还有可能受到其中一个华夏军阵地的截击。
只有在前线进攻趋于饱和时,女真人才会对鹰嘴岩展开一轮快速又猛烈的突袭,如果突不破,通常就得迅速地退走。
但鹰嘴岩也有着它的重要性在,它的前方是一道漏斗形的坡地,女真人从上方下来,进入漏斗的窄道和谷地。外头宽敞的漏斗口并不适合构筑防御,敌人进入鹰嘴岩与附近岩壁构成的窄道后,进入一片葫芦形的开阔地,随后才会面对华夏军的阵地。
这片阵地后方的山路与雨水溪一带的复杂地形交汇不多,也就是说,一旦鹰嘴岩被突破,雨水溪的援军很难在短时间内进行救援,雨水溪的阵地就会被攻破这里的女真人完全绕过去。
如果华夏军在这边聚集重兵,女真人可以完全不理会这边。女真人若是对这边展开强攻,一旦无果又可能被围死在这片谷地里。这种看似重要又形如鸡肋的地方对双方而言其实都有些尴尬。
十二月十九这天清晨,女真人对雨水溪展开了全面进攻。辰时,鹰嘴岩第一次接战。
称不上疯狂但也颇为有力的进攻持续了近两个时辰,午时方至,一轮惊人的进攻陡然出现在交战的锋线上,那是一队看似寻常战斗素质却无比老练的冲锋队伍,还未接近,毛一山便察觉到了不对,他奔上山坡,举起望远镜,口中已经在召唤预备队:“二连压上,左边有问题!”
左侧战线压力陡然增大,一些女真战士冲上快被尸体和麻袋填平的坡道,战袍之下,俱是鳞甲,后方枪林汹涌而来。
“手榴弹——”
有人呐喊,战士们将手榴弹先扔了一波,十余颗中有两颗爆开了,但威力算不得太大,华夏军战士微微后退,组成盾阵轰然撞上来!
毛一山所站的地方离接战处不远,雨中似乎还有箭矢弩矢飞过来,软弱无力的狙击,他举着望远镜不为所动,不远处另一名观察员奔跑而来:“团团长,你看那边,那个……”
两人望着同样的方向,谷地那头黑压压的军阵后方,有人也在举着望远镜,朝这边进行着观望。
“那是不是……”观察员说出了心中的猜测。
毛一山放下望远镜,从坡地上大步走下,挥舞了手掌:“命令!全团听令——”
同一时刻,外间的整个雨水溪战场,都处于一片白热化的攻防当中,当鹰嘴岩外二号阵地险些被女真人强攻突破的消息传过来,此时身在指挥所与于仲道一块讨论战情的渠正言微微皱了皱眉,他想到了什么。但事实上他在整个战场上做出的预案很多,在瞬息万变的战斗中,渠正言也不可能得到全部精确的讯息,这一刻,他还没能确定整个事态的走向。
许多讯息,在后来进行的复盘当中才能完全地呈现在众人的眼前。
……
鹰嘴岩的上空呜咽着北风,正午的天气也如同傍晚一般阴霾,雨水从每一个方向上冲刷着山谷。毛一山调动了全团——此时还有十三名——战士,同时召集的,还有四名负责特种作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