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不如西南那封信让人觉得温暖。
最让他感到寒冷的,其实还不是这些战报,那是即便他最亲的儿女都不曾知道的一些东西。
在御书房角落的箱子里,压着的是有关于靖平之耻有关于已经被抓去北方的那位堂兄周骥有关于这些年来因女真而起的一切惨烈之事的记录。成为武朝君主之后,有些人觉得他无能无知,他的能力固然有限,却又哪有那么无知?
在为帝的最初,他只是觉得女真人厉害,不久之后才开始想到要面临的现状。他逃到扬州,觉得已经够远了,在行宫之中醉生梦死,然而女真人很快便杀过来,他逃到海上,因为心中的恐惧甚至落下了自己的孩子,待到女真人退去,回到了岸上,来到了临安,他看似昏庸,实际上对于外界的事情,想知道想看到的,终究能够看到。
女真人有多厉害,他知道了,女真人会对他做些什么,从每年每年那些北面传过来的东西里,他也能看清楚了,堂兄周骥在北地过得是怎样的猪狗不如的日子;靖平之耻,那些亲族,那些皇子公主受到的是怎样的遭遇——如果只是当故事听一听,或许咬牙切齿一番也就算了,但这就是他的将来。
就算躲在最厚实的城墙里,看着城外千万士兵拱卫又怎样?他们打不过女真人啊。
真杀过来了,真到打了败仗的那天,自己躲不过去的。
周雍当过纨绔王爷,他游戏人间,欺压过百姓,但即便是他,也做不出那样丧心病狂的事情来,现在,这些东西要掉在他的头上了。几百万士兵?千万黎民?说来很多,真要败,几个月的时间,自己就在被抓了北上的路上了。
他并不知道自己的儿子这些年来,每年每年也会看那周骥的消息,咬牙切齿感到无比的屈辱和愤怒。但这些年来,周雍本人其实也在黑暗的角落里,每年每年都看到那些东西,他感到发自内心的恐惧。
桌上的战报,每一天每一天写来的东西,他看得懂,那数字的对比防线每一天每一天的南撤……女儿孤家寡人,已经铁了心,儿子豁出去一切,在前头拼命,想让自己这个做父亲的放心,这些事情,他都看得懂。
因此,他派出了使臣,暗地里找了西南沟通。当然事情是相当难的,他其实也不知道宁毅这弑君大罪要如何抹过去,但对方心中的温和态度却多少让他觉得,这个开头还不错。只要对方有心,他皇帝都杀了,其它的事情还能有多大难处。
周雍不敢将事情告诉周佩,这个冬天,又找女儿旁敲侧击说了两次,周佩的话语愈发坚硬决绝后,周雍觉得女儿是没办法沟通了。
看来,作为皇帝,我可以先向西南释放善意。周雍心中这样想着,然后愈发觉得有道理,自己是皇帝,一言九鼎,只要把事情做了个开头,臣子那边想压下去是压不下的,西南方面,那宁毅如此机灵,自然就会顺势把事态接下……
如此这般,灾难的种子便在周雍的心中开始发芽了。
同一时间,完颜宗辅大军强渡长江,在江宁附近抢夺了码头,与武朝水师陆军展开了大规模的战斗,双方各有伤亡。君武在镇江书写着给朝廷的贺年奏表,详述了交战双方的力量对比,彼此的优势与劣势,同时指出,金国吴乞买卧床已近一年,身体每况愈下,汉水长江防线此时犹未被攻破,并且我方数支精锐大军已经有了与女真人你来我往的战力,来年只需拖住女真大军,即便战事一时居于劣势,只要将女真人拖入泥潭,我武朝必胜,女真终将战败。
这样的奏表固然有部分夸张,然而整个战略思维却不能说错,甚至确实是摆在众人眼前,可以到达和实现的未来图景。十二月十六,奏表尚未往南面送,江宁之战还在持续,加急的军情自东面而来,送到了镇江。
十四,兀术于江阴,强渡长江。
君武从房间里站了起来,过了不久,他冲出房门。
“……截住他。”
只有这一个想法,在他的脑海中回荡,当然,这一瞬间,他只是下意识地察觉到了不对,却尚未想到整个事情会引发多么巨大的连锁反应。
江阴东南,小雪。
庞大的骑兵绕过了城池,正在往南走。兀术在山岗上,目光之中,有他惯常的凶戾和严肃。
东路军中最为精锐的骑兵部队,超过五万人,全都在他这里了。
希尹发来的密函在他的袍袖里揣着,密函上的字迹几乎都已经变得模糊了。若在往常,希尹不喜欢他,他也并不喜欢希尹,然而在众多的大事上,兀术却不得不承认希尹的眼光和智慧。这一次的南征,希尹并未对东路军表现出太多的敌意,早先与这边共同沟通和谋划了战略,云中惨案过后,希尹还陆续发来了紧迫的提醒和建议。
宗辅和兀术采纳了建议。
武朝的小太子想将决战之地拖在镇江,拖在江南,但真正的决战之地,不在这里。
十二月,兀术的骑兵避开决战。
直指临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