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不会满足……”
他的话语从喉间轻轻地发出,带着些许的叹息。云竹听着,也在听着另一边房屋中的话语与讨论,但事实上另一边并没有什么出奇的,在和登三县,也有不少人会在夜里聚集起来,讨论一些新的想法和意见,这中间许多人可能还是宁毅的学生。
“……革新自由,呵,就跟大多数人锻炼身体一样,身体差了锻炼一下,身体好了,什么都会忘记,几千年的循环……人吃上饭了,就会觉得自己已经厉害到极限了,至于再多读点书,为什么啊……多少人看得懂?太少了……”
宁毅的话语还在继续,那只是叹息,微微的叹息,云竹听着,却也知道,自己的丈夫并非为口中的这些事情而迷茫。此时那头的房间里已经换了一个人开口,某一刻,云竹听得那人说道:
“……咱们华夏军的事情已经说明白了一个道理,这天下所有的人,都是一样的!那些种地的为何低人一等?地主豪绅为何就要高高在上,他们施舍一点东西,就说他们是仁善之家。他们为何仁善?他们占了比别人更多的东西,他们的子弟可以上学读书,可以考试当官,农民永远是农民!农民的儿子生出来了,睁开眼睛,看见的就是低人一等的世道。这是天生的不公平!宁先生说明了很多东西,但我觉得,宁先生的说话也不够彻底……”
“……因为宁先生家中本身就是商贾,他虽然入赘但家中很有钱,据我所知,宁先生吃好的穿好的,对衣食都相当的讲究……我不是在这里说宁先生的坏话,我是说,是不是因为这样,宁先生才没有明明白白的说出每一个人都平等的话来呢!”
“……看看那些农户,尤其是连田都没有的那些,他们过的是最惨最辛苦的日子,拿到的最少,这不公平吧……我们要想到这些,宁先生很多话说得没有错,但可以更对,更对的是什么。这世道每一个人都是平平等等的,我们连皇帝都杀了,我们要有一个最平等的世道,我们应该要让所有人都知道,他们!跟其他人,是生来就没有差别的,我们的华夏军要想成功,就要匀贫富!树平等——”
这些词语许多都是宁毅曾经使用过的,但眼下说出来,意思便颇为激进了,下方吵吵嚷嚷,云竹失神了片刻,因为在她的身边,宁毅的话语也停了。她偏头望去,丈夫靠在土墙上,脸上带着的,是安静的而又神秘的笑容,这笑容宛如看到了什么难以言述的东西,又像是有着些许的苦涩与伤感,复杂无已。
“……我有时候想,这到底是值得……还是不值得呢……”
他最后低喃了一句,没有继续说话了。隔壁房间的声音还在持续传来,宁毅与云竹的目光望去,夜空中有亿万的星辰旋转,银河浩渺无际,就投在了那屋顶瓦片的小小破口之中……
屋顶之外,是辽阔的大地,无数的生灵,正冲撞在一起。
武建朔十年,三月二十七。
奔袭往大名府的华夏军绕过了长长的道路,傍晚时分,祝彪站在山头上看着方向,旗帜招展的队伍从道路下方绕行过去。
关胜从下方过来:“看什么呢?”
祝彪望着远处,目光犹豫,过得好一阵,方才收起了看地图的姿态,开口道:“我在想,有没有更好的办法。”
“想到了?”
“……没有。”
“你猪脑壳,我料你也想不到了。嘿,不过话说回来,你焚城枪祝彪,天不怕地不怕的人物,今天婆婆妈妈起来了。”
“……我不太想一头撞上完颜昌这样的乌龟。”
“……”关胜沉默了片刻,“我也不想。”
祝彪笑了笑:“所以我在想,如果姓宁的家伙在这里,是不是能想个更好的办法,打败完颜昌,救下王山月,毕竟那家伙……除了不会泡妞,脑子是真的好用。”
“我只知道,姓宁的不会不救王山月。”
“是啊……”
两人站在那儿,朝远处看了片刻,关胜道:“想到了吗?”
“没有。”
“那就走吧。”
那两道身影有人笑,有人点头,随后,他们都没入那滚滚的洪流当中。
……
废墟之上,仍有残破的旗帜在招展,鲜血与黑色溶在一起。
……
五月,威胜沦陷。
不久之后,徐州沦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