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军,更何况这背后……”
他说到这里,看看李师师,欲言又止:“李姑娘,个中内情,我不能说得太多。但……你既然来此,就呆在这里,我总得护你周全,说句实在话,你的行踪若然暴露,实难平安……”
这话还未说完,师师望着他,推开椅子站起了身,随后朝他盈盈拜倒。陆安民连忙也推椅子起来,皱眉道:“李姑娘,这样就不好了。”
“我也知道这样不好。”师师的声音甚低,“在矾楼之中,凡事都讲个分寸,便是求人,也不能咄咄逼人,那是为了让彼此好受,即便不成,自己也在对方心中留个好印象。但师师确实是无能的弱女子,我心怀恻隐,却手无缚鸡之力,即便想要拿刀上阵杀敌,想必也抵不过半个男儿,陆先生你却贵为知州,纵然对一些事情无力改变,但只要心怀恻隐之心,一念之差也总能救下数十数百人……”
她顿了顿:“师师今日,并不想逼陆先生表态。但陆先生亦是善心之人……”
“那却未必!”陆安民挥了挥手。
“……只希望先生能存一仁心,师师为能够活下来的人,先行谢过。往后时日,也定会铭记在心,为先生祈福……”
“唉……你……唉你……”陆安民有些混乱地看着她在地上向他磕了三个头,一时间扶也不是受也不是,这跪拜之后,对方倒是主动起来了。她灵动的双眼未变,额头之上却微微红了一片,表情带着些许赧然,显然,这样的跪拜在她而言也并不自然。
“其实,我什么也没有,别人能出力的地方,我身为女子,便只能求求拜拜,打仗之时如此,救灾时也是如此。我情知这样不好,但有时苦苦求拜过后,竟也能有些用处……我愿以为什么用处都是没有的了。其实想起来,我这一生心不能静愿不能了,出家却又不能真出家,到得最后,其实也是以色娱人以情份牵累人。实在是……对不住。我知道陆先生也是为难的。”
“师师姑娘……岂能如此作践自己……唉,这世道……”
“师师便先告辞了。”
“你实在不必走……”陆安民道,“我没有其它意思,但这泽州城……确实不太平。”
“师师亦有自保手段。”
“我不是说一般的不太平……”
如此说得几句,对方依然从房间里出去了,陆安民其实也怕牵累,将她送至后门,眼见着对方的身影在黑夜中渐渐离去,有些话终于还是没有说。但她虽然身着僧衣,却口称师师,虽诚心相求,却又口出歉疚,这其中的矛盾与用心,他终究是明明白白的。
只是,自己在这其中又能做得了几分……
名叫李师师的女尼从知州府离开,逐渐消失在泽州的街头后,陆知州也折返回了府邸之中,远处的城池间,良安客栈旁的婚宴还在进行,更远处的街道传来了衙役缉捕匪人的喧嚣声。城市东北一侧,如今是灯火通明的数万大军驻扎的军营,自东南驿道而下,数千的流民也已经浩浩荡荡的往泽州而来,他们是那数十万饿鬼被冲散后的残部,没了兵器与物资,其实就与乞丐无异,在部分人的建议下,一路跟随大军前来泽州,要求这虎王朝廷放了王狮童。
这些人身无长物,且饥肠辘辘,南下之时,多受了王狮童的恩惠,此番过来,除了要求虎王开恩,其实也要求泽州收留,否则他们大多都过不了这一年的秋天了。若是泽州不管他们,闹将起来被泽州官兵给杀了,其实也未必是最惨的结果。
距离泽州城十数里外的小山岭上有一处小庙,原本隶属于鬼王麾下的另一批人,也已经率先到了。此时,树林中燃起火把来,百十人在这庙宇附近的林间警戒着。
鬼王南下,聚集三四十万之众的流民,途中也曾连破数城,其麾下真正能战的军队并非没有。这百余人的队伍便是追随着王狮童的嫡系,自黄河北岸战败后,收拢起来,保下性命的便就是这些人,其中也有数名伤残的,因心有不甘,北上而来。
庙宇之中,有六名汉子正在商议事情对策,他们分别是李圭方于警唐四德钱秋古大豪和逢阳波。王狮童的队伍被传作黑旗余部,这其中,就有李圭方唐四德两人是真正参加过黑旗军的,李圭方身材干瘦,一只手掌是断的,那是在小苍河与女真作战时被人一刀剁断了手掌,他为人冷静,还算有些计谋,在饿鬼队伍里乃是军师的身份,唐四德则身材高大,颇有武艺,脸上有一道刀疤,耳朵缺了一块,是饿鬼军中的勇将。
当然,如今说是军队,毕竟也只有眼前这么一点人了。
“……若是未有猜错,此次过去,只是死局,孙琪天罗地网,想要掀起波浪来,很不容易。”
“……这事情究竟会怎样,先得看他们明日是否放我们入城……”
“……一网打尽又能如何,我们如今可还有路走。看看后头那些人,他们今年要被活生生饿死……”
“……进城之后把城点了!”
“……那要死多少人。”
“……你当孙琪不会防着吗……孙琪不在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