热水与冷水倒进桶子里兑了,而后散开长发。脱掉了满是鲜血的皮甲长裤,只余亵衣时,将鞋袜也脱了,放到一边。纵然如此,她半张脸以及一半的头发上,仍旧染着鲜血,只是并不显得凄厉,反只是让人感到温柔。她走到宁毅身边。为他解开同样都是鲜血的甲胄。“你身体还未完全好起来,今天破六道用过了……”“总有些时候是要拼命的。”宁毅站起来,朝装有热水的木桶那边过去。过得一阵,红提也褪去了衣物,她除了身材比一般女子稍高些,双腿修长之外,此时浑身上下只是匀称而已,看不出半丝的肌肉。虽然今天在战场上不知道杀了多少人,但当宁毅为她洗去发丝与脸上的鲜血,她就更显得温和柔顺了。两人尽皆疲累。宁毅低声说话,红提则只是一边沉默一边听,擦洗一阵。她抱着他站在那儿,额头抵在他的颈项边,身体微微的颤抖。若不考虑其它,以红提的武学修为,即便天寒地冻时一丝不挂的出门,恐怕都不至于会感到寒冷,只是曾经在吕梁的夫妻生活,在拥有了家庭的现实后,她因宁毅在战场上的危险感到了后怕而已。宁毅也只能抱着她而已。“……两边打得差不多。撑到现在,变成玩梭哈。就看谁先崩溃……我也猜不到了……”战斗打到现在,其中各种问题都已经出现。箭支两天前就快见底,木材也快烧光了,原本觉得还算充裕的物资,在激烈的战斗中都在迅速的消耗。即便是宁毅,死亡频频逼到眼前的感觉也并不好受,战场上看见身边人死去的感觉不好受,即便是被别人救下来的感觉,也不好受。那小兵在他身边为他挡箭死去时,宁毅都不知道心里产生的是庆幸还是愤怒,亦或是因为自己心中竟然产生了庆幸而愤怒。如此过得一阵,他扔掉了红提手中的水瓢,拿起旁边的棉布擦拭她身上的水滴,红提摇了摇头,低声道:“你今天用破六道……”但宁毅只是皱眉摇头,拉着红提,将她扔到床上,红提还是有些犹豫的,但随后被他握住了脚踝:“分开!”宁毅上去时,红提轻轻地抱住了他的身体,随后,也就温顺地依驯了他……夏村营地下方的一处平台上,毛一山吃着馒头,正坐在一截木头上,与名叫渠庆的中年汉子说话。上方有棚顶,旁边烧着篝火。“渠大哥。我看上一个姑娘……”他学着那些老兵油子的样子,故作粗蛮地说道。但哪里又骗得了渠庆。“都是破鞋了。”躺在简单的担架床上,受了伤的渠庆撕着手里的馒头,看着远远近近正在发送事物的那些女人,低声说了一句。然后又道,“能活下去再说吧。”毛一山摇了摇头:“反正……也不是她们想的。渠大哥,她这两天都给我送吃的,跟我说,要我活下来,多杀敌。渠大哥,我看她……说话的时候脑子都有点不太正常了,你说,这一仗打完,她们里面很多人,是不是活不下去了啊……”他望着怨军那边的营地火光:“怎么忽然来这么一帮人呢……”他问得很轻,这几天里,他认识了好几个兄弟,那些兄弟,又在他的身边死去了。渠庆没有回答他。回到皇宫,已是万家灯火的时候。周喆走上皇宫内城的城墙往外看,冷风正在吹过来,杜成喜跟在后方,试图劝说他下去,但周喆挥了挥手。在城墙边包括这一次出宫路上的所见,此时仍在他脑海里盘旋,夹杂着慷慨激昂的旋律,久久不能平息。他因此并不感到冷。“杜成喜啊。”过得许久许久,他才在冷风中开口,“朕,有此等臣子军民,只需励精图治,何愁国事不靖哪。朕以前……错得厉害啊……”“陛下……”皇帝自省,杜成喜便没法接下去了。好在周喆也并不需要他接。“朕以前觉得,臣子之中,只知勾心斗角。争权夺利,民心,亦是庸庸碌碌。无法振作。但今日一见,朕才知晓。天命仍在我处。这数百年的天恩教化,并非徒劳无功啊。只是以前是振作之法用错了而已。朕需常出宫,看看这百姓黎民,看看这天下之事,始终身在宫中,终究是做不了大事的。”他脑海中,始终还盘旋着师师抚筝的身影,停顿了片刻。忍不住脱口说道:“那位师师姑娘……”杜成喜往前一步:“那位师师姑娘,陛下可是有意……”周喆摆了摆手:“那位师师姑娘,以往我两次出宫,都未曾得见,今日一见,才知巾帼不让须眉,可惜啊,我去得晚了,她有相恋之人,朕又岂是棒打鸳鸯之辈。她今日能为守城将士放歌抚琴。他日朕若能与她成为朋友,也是一桩幸事。她的那位恋人,乃是那位……大才子宁立恒。不简单哪。他乃右相府幕僚,辅助秦嗣源,相当得力,早先曾破梁山匪人,后主持赈灾,此次城外坚壁清野,亦是他从中主事,而今,他在夏村……”“此等人才啊……”周喆叹了口气。“就算异日……右相之位不再是秦嗣源,朕也是不会放他寒心离开的。若有机会,朕要给他重用啊。”“朕并非小心眼之人。都是小事,杜成喜。”周喆顿了顿,“而今最重要的,时机一到,朕要议和。”“陛下的意思是……”“朕不能让此等臣民,死得再多了。宗望久攻我汴梁不下,本身必然已损失巨大,而今,郭药师的部队被牵制在夏村,一旦战事有结果,宗望必有和议之心。朕久不过问战事,到时候,也该出面了。事已至此,难以再计较一时得失,面子,也放下吧,早些完了,朕也好早些做事!这家国天下,不能再这样下去了,非得痛定思痛,励精图治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