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石公墓。
前方一具黑色的棺木正在下葬,墓地前站着乌压压一大群人,身穿黑衣。
站在最前排的是一对年老夫妇和一名戴着面纱的女子,在那女子的身旁还站着一个四五岁大的金发小男孩。
“……通往天神的道路不可预测,因为他怜悯的本质,寄予在他的文字里他的神话中,因为虽然天神给了我们消息,但我们仍有义务去解释它,因为当我们张开臂膀时,大地收下了这个空虚无意识的躯壳,但现在这个灵魂已经远离进入了永恒的光辉,正因为痛苦我们才找到生活的意义,和我们出生时的失去的优雅,有着无穷智慧的天神把答案教到我们的手中,正因为他没有躯壳,所以我们的灵魂能在他的世界重生……”
牧师的声音正在空中悠扬飘荡着,抑扬顿挫。
年老夫妇和那年轻女子在悼告中低低啜泣不已,旁边是他们的家人正在安慰他们,惟有小男孩牵着妈妈的手,显然还不太明白发生了什么。
他四处张望着,似是在寻找着什么。
距离墓地约五十米远的一棵树下,沈奕穿着大衣,一只手插在兜里,一只手则捧着一丛白菊花。
轻轻叹了口气,沈奕正要将花放下,身后突然响起一个声音:
“很伤感的场面,对吗?”
一名中年男人从不知何处冒了出来,他来到沈奕身旁站定,双手插在裤袋里,悠然说道:“离别总是最痛苦的,老人失去了孩子,女人失去了爱人,孩子失去了父亲……一个人的死,带来的往往是一群人的痛苦。”
“可惜却无法逃避。”沈奕淡淡回答,他并未转头看这突然出现的男人,只是自语般地说:“人总会死,不管你有多么不希望,这种事都注定了会发生……在我看来,人们对死者的哀悼,除了对那无法再见的容颜与欢笑的怀念外,还有就是对亲人离去后,生活方式变化的无法适应,以及对死神来袭时的畏惧代入感。”
“这是我第一次听到如此奇妙的理论,难道这就是一个军火商的思维模式?一切都可以被量化与细分?”来人很惊讶地看沈奕。
听到军火商这个词,沈奕终于回头看去。
来人笑了笑,伸出手:“抱歉,忘记自我介绍了,伯纳德·詹克斯。”
沈奕掏出右手与伯纳德握了握:“你真人的声音比电话里要柔和些。”
“我会让他们换个好点的电话的。那么……”伯纳德指指远处人群:“既然来了,就一起为死者祈祷一下,祝愿他能荣升天堂怎样?还是你心中有鬼,不敢去面见死者,只敢站在这里远远看着?”
沈奕笑了:“他的死与我无关,我为什么要害怕?老实说,就算有关,我也没必要害怕。”
“哦?这是为什么?”伯纳德来了兴致。
沈奕回答:“因为正如你说的,如果他是因我而死,那他就是个好人,他注定将升入天堂。升入天堂可是一件好事……虽然我不知道那些主之信徒们为什么总是为自己的亲人将去侍奉主而痛苦流涕。”
“你这话可有点亵渎天神了。”
“希望你不会因此把我抓起来。”沈奕笑道,说着他已拿着花率先走向墓地。
伯纳德紧跟在沈奕的后面:“这就对了,走过去,站到死者的身边,去看看那年轻的脸,看看那悲伤而无助的亲属,然后再用你那套升上天堂的方式来安慰自己,沈奕先生,问问自己你真的可以绝情到这种地步吗?”
沈奕停下脚步,回头看了看伯纳德,他缓缓道:“我知道你为什么告诉我莫利死亡的消息,伯纳德先生。但如果你觉得在这种场合下,你能找到所谓的……我的蛛丝马脚的话,那我恐怕你会失望。”
他径直来到墓前,棺木已放入墓内,却尚未合棺。
死者就躺在棺材里,闭着双眼,神态安详,仿佛长睡,墓地周围来吊唁的宾客在做最后的凭吊。
他们将鲜花扔在莫利的身上,口中说着最后的祝词。
然而沈奕却皱了一下眉头。
只是一瞬间,他就发现死者有问题——这不是莫利。
确切地说,死去的仅仅是一个长得象莫利的年轻人,但绝不是那天晚上的莫利警官。
这个混蛋,他竟然敢戏弄自己!
他猛回头怒视伯纳德,正想说什么,突然意识到不对,只说了一个“你……”字就停住。
伯纳德已凑了上来,笑道:“有什么问题吗?沈奕先生。”
沈奕看着这张笑脸,强忍下一拳揍他个满脸开花的冲动,微笑道:“没什么。”
又转过头去继续凭吊死者。
这个混蛋,他等的恐怕就是刚才的那一刻吧?
要知道自己可是曾经亲口说过没见过莫利的,如果是在报纸上看到莫利,那么他根本没有任何理由一眼看出这棺材里的年轻人不是莫利。
只要他刚才开口说出这不是莫利,那么伯纳德就已经得到了他想要的证据。
他果然是在给自己设陷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