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郎悔恨交加,慢慢走下楼梯。
一小时前,开门的声音惊醒了他,他看见年轻的妻子悄悄走出房间。这种极度的羞愧,他有生以来只经历过一次,那是他在星期日学校里受到惩罚,含着眼泪跑回家去的时候。
他是怎么搞的?怎么会产生这种莫名其妙的疑虑?他怎么能怀疑一个纯洁无瑕的姑娘?而他差点要干出来的那件事,比这种怀疑更可怕。“沃尔特会杀死我,”他自言自语“而他那样做却是理所当然的。如果我的妹妹受了这种侮辱,我也会抓起手枪的。”
幸好,他写那些下流信的时候睡着了!谢天谢地,昨天晚上他在码头上什么也没有说。任何人都一无所知。她或者是其他人都不会猜到他那些卑鄙的想法,他将用自己毕生的时间,弥补对她的这一过失。任何女人也不会找到比他更好的丈夫了。
她站在岸边用深邃的目光注视着海鸥,这种目光与她十九岁的年纪很不相称。
“你去吃早饭吗?”这是他想出来的唯一的一句话。
还不到一星期,许多事情在他记忆中已经淡漠了。尽管当他突然想起他那些荒唐的疑虑时,也会窘得面红耳赤,但他毕竟不是那种为自己所犯的错误总感到内疚的人。而且,在婚礼前夕做过一些蠢事的未婚夫,恐怕也不只他一个——婚礼前的准备工作会把任何人弄得心烦意乱。但不管怎么说,一切都很顺利:他结了婚,不久就会很幸福。如果她不是那样冷漠无情的话……或许,她也被弄得心烦意乱了,应该耐心等待。有人对他说过,如果新娘过分年轻而天真,蜜月常常不会那样称心如意。在巴顿,她会变得和大家一样。
以后几天,阴雨连绵,他很烦闷。在家时,下雨对他并没有什么妨碍,不论什么天气,他都兴致勃勃地巡视庄园,布置工作;或者带着爱犬,坐在点燃的壁炉旁,翻阅他父亲心爱的《绅士的消遣》一书,或者检查帐目,或者和左邻右舍的显贵谈论政治、狩猎或收成,或者把教堂的神父请来,打一两局牌。可是,在这个陌生的地方又能干些什么呢?在这里,除了那个整天念书外国书的女人以外,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每次他想打断她念书时,她都温顺地表示服从,可是因为两人无话可说,她就又去读那些法文书或者意大利文书了。
这了两个星期,他问她,假如他们立即离开这里,她是不是会很不高兴。他们还得在温切斯特逗留,参观大教堂,再产,巴顿也有很多事情要处理。此外,她是不是想尽快看到自己的新居?
“当然,很想看到。咱们明天走吗?”
她开始收拾东西;他把她叠得很整齐的衣服从柜子里拿出来,递给她。一本小书掉在地上。亨利把书拣起来,笑了。
“拉丁文!我亲爱的姑娘,难道你还想着功课?度蜜月念这样的书可不大适合。”
她凝立着。那纹丝不动的姿态,本身就是一种无声的抗议,他有点不知所措了。他突然想起那位已故的学者,于是便温存地抱住她的肩膀。
“亲爱的,请你原谅;我忘了这些罗马作家的书都是你给父亲读过的。当然,这些书作为对他的怀念,对你是很珍贵的。”
“这是另外一些作者的书,亨利。我带来的这些书都没给他念过,但都很有意思,也应该读。”
“他看了一下打开的一页。虽然他在童年时代花了很多时间学习拉丁文,但是留在他记忆中的只是每天死亡硬背以及经常挨罚的情形。他还认识几个单词,但这些字搭配起来是什么意思,他就不懂了。他看看扉页:T.PetroniiArbitri,《Satyrieon》。如果他没有记错,这是一篇关于萨蹄尔的粗俗的故事——萨蹄尔是一种吹芦笛的、长着两条山羊腿的怪物。这又有什么呢,他没有权利发牢骚。有人告诉过他,她有点究气。但至少她脾气很好——并不是任何一个妻子都能这样俯首帖耳听他的话。不过新娘子读这样的书,总还是很奇怪的。
她把彼得罗尼这本书和其他的书放在一起:《格列佛游记》、《Pantagruel》、《Decamerone》、朱文诺。所有这些书,都是她从她父亲一直锁着的那个书橱里拿来的。刹那间,她脸上露出一抹讥讽的微笑,使她那美丽的双唇变形了。她想,父亲原来了解的那个比阿特丽斯,根本不会去拿这些书,因为他认为这些书对她是无益的。可是,那个多愁善感的傻丫头早就变了。
自从在温特洛普先生事务所里发生那件不愉快的事情以后,卡斯特斯夫妇在他们结婚的头三个月里,忽尔相互指责,忽尔又情意缠绵地窃窃私语。
卡斯特斯暂时逃避了债务拘留所,但他付出的代价,等于失去了自由。他被迫永远离开伦敦和赌场,住在荒郊野外,和他在一起的只有那个可以作他母校的、醋意十足的妻子和两个温文尔雅的继女。然而就是在这里,债主们也不让他得到片刻的安宁。为满足他们的要求,他把所剩无几的珍珠宝石全都变卖了。
三月初,他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得到妻子的同意,把她的蓝宝石戒指典当出去。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