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幻般地消失了,剩下的又只是一条大道,一辆马车,读者熟悉的那三匹马,谢利凡,奇奇科夫和一片平坦空旷的田野了.在人生的道路上,不管是在粗鲁.贫苦和龌龊的社会底层还是在冷漠无情.衣冠楚楚的上流人士中间,每个人都可能碰到一种他从未见过的景象,这景象足以激起一种同他命中注定要体验一生的那种感情迥然不同的感情,虽然这种事情或许只有一次.不管我们生活中充满着怎样的悲哀烦恼,都可能有一丝灿烂的喜悦快活地一闪而过,正象一个偏远穷苦的村庄有时也突然会有一辆漂亮的马车驶过一样,那金碧辉煌的挽具.膘肥体壮的骏马和闪闪发光的车窗玻璃,使得除了农家大车以外再无所见的乡下人张着嘴,拿着帽子,久久地呆立在那里,尽管那辆奇异的马车已经飞驶而去,早就渺无踪迹了.那位金发女郎也是这样,突然出现在我们的小说里,又马上消失了.那时的奇奇科夫要是换上个二十岁的小伙子,无论这小伙子是个骠骑兵,是个大学生,还是个初入仕途的青年,天哪!他心里什么样的深情不会被唤醒,不会被触动,不会激荡起来呀!他会怅然若失,久久地呆立在那里,两眼直勾勾地盯着远方,忘记了赶路,忘记了耽搁误事会受到责备和控诉,忘记了自己,忘记了使命,忘记了世界,忘记了宇宙中的一切.
然而我们的主人公已届不惑之年,而且为人冷静谨慎.但连他也产生奇思异想,而且想了很久,不过他的想法是慎重的,并不是漫无边际的,有些想法甚至可以说很实际."小妞儿不错!"他打开鼻烟盒嗅了一下鼻烟自言自语地说."但她身上主要是什么地方好呢?好就好在她看来是刚刚从寄宿学校或贵族女中毕业出来,她身上还丝毫没有常言所说的婆娘气,总之,没有婆娘们身上那种令人讨厌的东西,她如今仍是个孩子,身上的一切都是质朴的:想说就说,爱笑就笑.她现在还没有定型,可以出息成一个完美的人,也可以变成一个废物,而且准会变成一个废物!只要她的妈妈和婶子大娘们一插手,不用一年的工夫她就会变得婆娘气十足,变得连她的亲爹都认不出她来.哪儿来的傲慢与做作呢;她会按照谆谆教诲行事,开始冥思苦想,苦苦思索:该跟什么人说话,怎样说,说多少,该看谁,怎样看;她无时无刻不在提心吊胆地怕多说了话;终于连自己也糊涂了,结果便开始一辈子说起谎话来.真是鬼知道会出脱成一个什么样的人!"说到这里,他略停片刻,又接下去:"应该打听一下她是谁家的闺秀,她的父亲是什么人?是个品德高尚的殷实地主还是个做官捞了一把的正人君子?这个姑娘如果能有二十万卢布嫁妆,那可真是一块令人垂涎的肥肉呀.这可是一个体面人的好福气呀."那二十万卢布诱人地在脑海里闪烁着,使他不由得暗自责怪自己为什么在排解马车纠纷的时候没有趁机向马夫或前导马御手探听一下车上的女眷是谁家的.但是,索巴克维奇的村庄不久就展现在眼前,驱散了他的胡思乱想,使他开始考虑起他所关注的那件大事来.
他觉得这个村子很大.两片树林一片桦树林,一片松树林,颜色一深一浅,象两只翅膀伸展在村子的左右两侧.村子中央可以发现一座带阁楼的木造住宅,红色的房盖,深灰色或者说炉灰色的墙壁,如同我国军屯区和德国移民区所盖的那种房子.能看得出来,在建造这座房子的时候,建筑师曾同房主的喜好进行过不懈的斗争.建筑师是个一丝不苟的人,主张对称;房主呢却喜欢舒服,显然因此才把一边儿的窗户全砌死了,在这些窗户所在的地方只开了一个小窗,那大概为的是照亮暗淡的贮藏室.正面三角门饰虽经建筑师力争,但终究未能筑在房子的正中间,因为主人吩咐把边上的一根圆柱撤掉,最后原来设计的四根圆柱便只剩了三根.院子是用特别粗的原木栅栏围起来的,极为坚韧.可见,这位地主对坚固性颇为关注.马厩.仓库.厨房也都是又重又粗的原木盖的,千秋万代不会倒塌.农民住的房舍建造得也很精致:墙壁的木头没有刨光,也没有雕花和其他装饰,但是活儿却做得牢固结实,无可指责.就连水井也是用一般只有建水磨或造船舶才用的那种结实的槲木构架的.总之,奇奇科夫所见到的一切都坚实牢靠.马车到大门口的时候,他看到一个窗口差不多同时探出两张脸来:一张是戴着包发帽的女人脸,又窄又长,象根黄瓜!另一张是男人脸,又圆又大,象俄国做巴拉莱卡琴用的那种葫芦,顺便说说,这种琴轻便,两根弦,二十来岁的机灵小伙子常常用它装装门面,对聚拢来听他拨弄琴弦的那些白胸脯白脖颈的姑娘们,挤眉弄眼,打打口哨.闲话少说.且说那两张脸张望了一下又同时缩了回去.一个仆人从门里走出,穿着灰色的短上衣,浅蓝色的立领.他把奇奇科夫领进穿堂,主人也从屋里迎了出来.他一看到客人,便简洁地说了一声"请!"就把他领进屋里去了.
奇奇科夫看了索巴克维奇一眼,觉得索巴克维奇这次极象一只中等个头儿的熊.而且他身上穿的燕尾服也是地地道道的熊皮色,衣袖长,裤腿长,两脚迈起步来歪歪斜斜的,时常踩到别人的脚上.脸色火红,象铜钱的颜色.大家明白,世界上有许多脸造物主并没有肯费许多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