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来,几乎是难以置信的:伊凡·尼基福罗维奇在这么短促的时间内就能够穿着得整整齐齐,象个体面的绅士一样。凑巧这时候伊几。伊凡诺维奇不在场;他有事情出去了。众人慢慢地从惊愕中苏醒过来,上前去问候伊凡·尼基福罗维奇的健康,并且说看见他更加发福,感觉到非常高兴。伊凡·尼基福罗维奇跟每一个人接着吻,说:"承情,承情。"这当口,甜菜汤的香味飘过,房间,使挨饿的客人们感觉到鼻子又酥又痒,十分好受。大家拥进了饭厅。一长串的淑女们,饶舌的和沉默寡言的,瘦的和胖的,款步走向前去,接着,一张桌子上就被各种颜色闪耀得眼花镣乱了。我不打算描写有些什么菜肴搬到桌上!我不提蘸酸奶油的炸包子,和甜菜汤一块吃的煎内脏,填塞李子和葡萄干的火鸡,形状象浸在麦酒里的皮靴的一种菜肴,以及被称为旧式厨子的绝世之作的调味汁这种调味汁是被酒精的火焰四面围绕着端到桌上来,并且使淑女们感到又是有趣,又是害怕的。我不打算讲这些菜肴,因为我宁愿吃,却不愿喋喋不休地谈论它们。伊凡·伊凡诺维奇平常喜欢吃山斋菜煮鱼,他专心致志地从事着这种有益的、富有营养价值的操作。他看一眼:老天爷啊,这够多么奇怪!他的对面正坐着伊凡·尼基福罗维奇。在这同一刹那,伊凡·尼基福罗维奇也抬起头来一望!……不,我可描摹不出来!……给我另一枝传神的笔吧!我的笔是软弱的、死板的,画起这幅图景来是太不够味的!他们的表露出惊讶之色的脸,仿佛是石化了。他们每一个人都看到了一张早已熟识的脸,看到这样的脸,你不由得就要走上前去,象走近一个不期而遇的朋友一样,把角形鼻烟匣向他送过去,说:"请吧"或者"可以请您赏个脸吗";但同时,这同一张脸又是可怕的,犹如不祥的预兆一般!汗珠象雨点似的从伊凡·伊凡诺维奇和伊凡·尼基福罗维奇的身上冒出来。所有坐在饭桌前面的客人都泥塑木雕一般地看出神了,眼睛一直不肯离开那一对从前的好朋友。淑女们本来津津有味地在谈论怎样准备阉鸡这个十分有趣的话题,忽然也中断了谈话。四周鸦雀无声!这是一幅值得伟大的画家画笔一挥的图景!伊凡·伊凡诺维奇终于掏出手帕,擤起鼻涕来;而伊凡·尼基福罗维奇呢,向四周环顾了一下,把眼睛停在敞开的门上。市长立刻注意到了这个动作,便叫人把门关严。这么一来,两个朋友就低头大嚼,再也不互相看对方一眼了。
刚吃完饭,两个从前的好朋友急忙从座位上跳起来,开始找帽子,打算溜掉。这时候市长丢了个眼风,伊凡·伊凡诺维奇,不是那个伊凡·伊凡诺维奇,而是斜眼的另外一个,就去站在伊凡·尼基福罗维奇的背后,市长也走到伊凡·伊凡诺维奇的背后,于是两人开始从背后推他们,要使他们挤到一块儿,并且在他们握手言欢之前,决不放开他们。那个斜眼的伊凡·伊凡诺维奇,虽然略嫌偏了一些,却还是很成功地把伊凡·尼基福罗维奇推到了伊凡·伊凡诺维奇站着的地点;可是,市长却太偏到旁边去了,因为他无论如何也驾驭不好那擅自行动的步兵,那步兵这一回更是一点也不肯听从指挥,好象故意为难似的,往外一甩,甩得非常远,并且完全甩到相反的方向去了(这可能是因为桌上摆着非常多的各种各样的甜酒的缘故),因此伊凡·伊凡诺维奇就跌在一个因为好奇而钻到人堆中来的穿红衣裳的淑女的身上。这可不是什么好兆头。然而法官为了挽回局势,用鼻子吸干净了上嘴唇上的全部鼻烟,替市长代劳,把伊凡·伊凡诺维奇推到另外一边去。在密尔格拉得,这是给人调解的通行的方法。这方法有些象踢皮球。法官刚把伊凡·伊凡诺维奇往前推动,那个斜眼的伊凡·伊凡诺维奇也使出全副力量,把满头大汗犹如雨水从屋檐上流下来一般的伊凡·尼基福罗维奇推了过来。尽管两个朋友抵死不肯和好,可是到底还是把他们推到一块儿来了,因为行动着的双方都得到了其余许多客人的大力增援。
这时。候人们从四面八方把他们紧紧地围住,在他们没有答应彼此伸出手来之前,不肯放松他们。"上帝保佑你们,伊凡·尼基福罗维奇和伊凡·伊凡诺维奇!凭良心说。你们为什么要吵架呢?不是为了一些芝麻大的小事吗?你们在大伙儿面前,在上帝面前,不觉得害臊吗!"
"我不知道,"伊凡·尼基福罗维奇累得直喘气地说(显然,他是不很反对调解的):"我不知道我有什么地方得罪了伊凡·伊凡诺维奇;他于吗折倒我的鹅棚,还要图谋伤害我的性命?"
"我没有起过任何恶意,"伊凡·伊凡诺维奇并不对伊凡·尼基福罗维奇望一眼,说。"我在上帝面前和诸位可尊敬的贵族面前发誓,我一点也没有什么对不起我的敌人的地方。他为什么要辱骂我,对我的官衔和身份加以伤害呢?"
"我怎么伤害您啦,伊凡·伊凡诺维奇?"伊凡·尼基福罗维奇说。只要再有一分钟的解释,多年的仇恨就会烟消云散了。伊凡·尼基福罗维奇已经伸手到口袋里去,预备摸出鼻烟匣,说:"请吧。"
"那还不是伤害?"伊凡·伊凡诺维奇没有抬起眼睛,答道。"仁慈的先生,您忘记了您曾用一个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