隙处窜出几株仙女梦、碗碗藤,还有一种或黄或白的粗壮的野草,一种在索缪和都尔地区的葡萄园里到处都有的景天蔓。克吕旭公证人来得很早,见老葡萄园主坐在六月艳阳下的小凳上,背靠隔墙,望着女儿。
“有什么能为您效劳的,克吕旭先生?”见到公证人,格朗台问道。
“我来跟您谈事儿的。”
“啊!啊!您有点儿金子,想跟我换钱?”
“不,不,跟钱没关系,是关于您女儿的事。大家都在议论她和议论您。”
“他们管得着吗?煤黑子在家,大小是个长。”
“对,大小是个长,自寻死路也由他,或者,更糟糕的是,往大街上扔钱也由他。”
“这话怎么说?”
“哎。您太太现在病得很厉害,朋友。您该去请贝日兰大夫瞧瞧,她有生命危险哪。要是她没有得到应有的治疗,死了您也亏心,我是这么想的。”
“得,得,得,得!您知道我太太是怎么回事。那些个医生哪,只要一上门,一天就起码来五六趟。”
“说到头,格朗台,您认为怎么合适就怎么办吧。咱们是老朋友了;在索缪城里,没有人比我更关心跟您有关的事儿;所以我得把话说清。现在,种什么瓜结什么果,由您拿主意,您又不是孩子,知道该怎么做。况且我并不是为这事儿来的。有件事对您恐怕更重要得多。说来说去,您总小想要您太太死吧?她对您太有用了。等她一死,您想想您在女儿面前是什么处境。您得给欧叶妮报账,因为您跟您太太的财产是合在一起的。您的女儿到那时就有权要求分您的财产,就有权卖掉弗洛瓦丰。总而言之,她继承她母亲的财产,而您是不能继承的。”
这些话犹如晴大霹雳,格朗台对法律不像对商业那么熟悉。他从来没有想到过共有财产要拍卖的问题。
“所以我劝您对女儿客气些,”克吕旭总结说。
“可足您知道她干了什么事吗,克吕旭?”
“什么?公证人很想听格朗台老爹的心腹话,很想知道他们为什么吵架。
“她把金子送人了。”
“那,金子是她的吗?”公证人问。
“你们怎么全都这么说!”老头像演悲剧似地垂下了手臂。
“您为一点微不足道的小事,”克吕旭接着说,“就不打算让女儿在她母亲死后对您作出让步吗?”
“啊!您把六千法郎的金子叫做微不足道的小事?”
“哎,老朋友,您知道如果欧叶妮要求清点和平分母亲的遗产,您得破费多少吗?”
“多少?”
“二十万、三十万、甚至四十万法郎!为了知道共有财产的实际价值,不是就得拍卖吗?可是,如果你们爷儿俩好说好商量……”
“爷爷的刀!”葡萄园主叫起来,脸色发白地颓然坐下,“等着瞧吧,克吕旭。”
一阵沉默——或者说,一阵痛苦挣扎——之后,老头儿看着公证人,说:
“生活真叫无情呀!人生充满了痛苦。克吕旭,”他郑重其事地说,“您不骗我吧,给我以名誉起誓,保证您刚才说的都有法律根据。给我看民法,我要看民法!”
“可怜的朋友,”公证人回答说,“我的本行我还不清楚吗?”
“那倒是真的。我要给亲生女儿掠夺一空,给她卖掉、杀掉、吃掉。”
“她继承她母亲的财产。”
“生儿育女有什么用!啊!我的太太,我是爱她的。幸亏她身子骨结实,到底是拉倍特里埃家的后代。”
“她拖不了一个月了。”
箍桶匠拍拍脑袋,走过去,走过来,狠巴巴地望了克吕旭一眼,问:“怎么办?”
“欧叶妮可以无条件地放弃继承她母亲的财产。您不想剥夺她的继承权吧,是不是?为了得到这样的结果,您就别亏待她。我这么说其实对我不利。我是干什么的?……干的就是清理呀,造资产清点表呀,拍卖呀,分家呀……”
“等着瞧吧,等着瞧吧。现在不说了,克吕旭。您弄得我翻肠搅肚的。您弄到金子了吗?”
“没有,就有十来枚旧金币,您要,我给您。好朋友,跟欧叶妮讲和吧。您看,全索缪都对您扔石子儿呢。”
“混蛋!”
“好,公债已到九十九法郎一股了。人生一世就心满意足这一次吧。”
“九十九法郎吗,克吕旭?”
“没错。”
“哎!哎!九十九!”老头儿把克吕旭送到街门口。刚才这消息高兴得他耽不住了,他上楼去看太太,说:“母亲,你可以跟女儿团聚一整天了。我要去弗洛瓦丰。你们俩都和气些。今天是咱们的结婚纪念日。我的好太太。你看,这六十法郎给你在圣体节做路祭用的,遂你的心愿了吧!好好玩儿吧,高兴高兴,多多保重。开开心吧!”他扔了十枚六法郎的银币在妻子的床上,又在她头上吻了一下。“好太太,你会好起来的,是不是?”
“您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