瞧吧!看你那个穿着羊皮靴、目空一切的夏尔究竟有多大的价值。他没有心肝,没有灵魂,因为他居然有胆量拿走一个可怜姑娘的私房钱,而且不经她父母的同意!”
街门一关,欧叶妮就走出房间,来到母亲身边。
“您为了女儿,多么勇敢,”她对母亲说。
“看到没有,孩子,违法的事会把咱们拖到哪一步田地!
……你都让我撒谎了。”
“哦!我求上帝就惩罚我一个人吧。”
“真的吗?”娜农慌慌张张地上来问道,“小姐以后只吃面包、喝清水吗?”
“这有什么了不起,娜农?”欧叶妮平静地问。
“啊!小姐都只吃干面包,我还能常吃果酱吗?不行,不行。”
“别提了,娜农,”欧叶妮说。
“我就当哑巴,可是你们等着瞧。”
二十四年来,格朗台第一次独自用餐。
“您变成单身汉了,老爷,”娜农说,“家里有妻子、女儿,却成了单身汉,真不是滋味。”
“我没有跟你说话。管住你的臭嘴,不然我轰你出去。你锅里烧的什么,我听到沸腾的声音了。”
“我在炼脂油……”
“今天晚上有客,客厅生火。”
克吕旭叔侄,德-格拉珊母子八点钟上门,都为没有见到格朗台太太母女俩而惊讶。
“内人有点不舒服。欧叶妮在侍候母亲,”老葡萄园主回答说,脸上没有露出一点破绽。
东一搭、西一句地聊了一个小时之后,德-格拉珊太太上楼去看格朗台太太,下楼时人人都问:“格朗台太太怎么样?”
“不好,不好,”她说,“她的健康状况真让人担心。她这年纪,该多加小心哪,格朗台老爹。”
“等着瞧吧,”老葡萄园主心不在焉地答道。
客人告辞了。克吕旭叔侄一出门,德-格拉珊夫人忙告诉他们:“格朗台家准出事了。母亲很不好,只是她自己还没有想到。女儿眼睛通红,像是哭了好久似的。难道他们逼女儿嫁给什么人不成?”
葡萄园主躺下之后,娜农穿了软底鞋悄悄地走进欧叶妮的房间,给她看一块用平底锅做的肉饼。
“瞧,小姐,”好心的佣人说,“高诺瓦叶给了我一只野兔。您饭量小,这张肉饼够您吃七八天呢;冻上之后,它不会坏的。至少,您光吃干面包哪里顶得住啊,身体吃不消的。”
“可怜的娜农,”欧叶妮握紧了她的手,说。
“我做得可香了,味道很鲜。他一点都不知道。我买了大油、肉桂,全都花我自己的那六法郎;我总可以自己作主吧。”
说罢,老妈子仿佛听到格朗台的响动,便匆匆走了。
几个月中,葡萄园主总是在白天不同的钟点来看望妻子,绝口不提女儿,也不看她,甚至连间接涉及她的话也不问一句。格朗台太太没有下过床,她的病情一天比一天坏。什么都不能软化箍桶匠,他一直像花岗岩的柱子,纹丝不动,冷冰冰地绷着脸。他还跟往常一样,出门回家,只是说话不再结巴,话也少多了,在生意上显得比过去更刻薄,居然常常在数目上出些差错。“格朗台家准出事了,”克吕旭派和格拉珊派都这么说。“格朗台家能出什么事呢?”这成了索缪城内无论谁家晚上的应酬场合都听得到的一句问话。欧叶妮由娜农领着去教堂望弥撒。走出教堂,要是德-格拉珊太太前去搭话,她总是躲躲闪闪,不能让好奇者心满意足。然而两个月之后,欧叶妮受拘禁的秘密终于瞒不过克吕旭叔侄三人和德-格拉珊太太。到了一定的时候,毕竟没有任何借口来为欧叶妮总不出面作推托了。后来,也不知道是谁把这秘密泄露了出去,反正全城的人都知道格朗台小姐从大年初一起就被父亲关在自己的卧室里,没有火取暖,只以清水和面包充饥;还知道娜农为她做了些好吃的东西,半夜给她送去;大家甚至还知道女儿只能趁父亲出门之际过去照看卧病的母亲。格朗台的行为于是受到严厉的谴责。全城的人几乎把他说成无法无天,他们重提他背信弃义的老账,想到他一桩桩刻薄的行事,大有把他逐出社会之势。他一经过,人们就对他指指戳戳,交头接耳地议论。当他的女儿由娜农陪着走下曲折的街道到教堂去望弥撒或做晚祷的时候,家家户户都挤到窗口,好奇地打量这富家独生女的举止和面色,居然发现她脸上有一种天使般的忧伤和一种清纯的美。幽禁和失宠没有损伤她丝毫。她不是天天看地图、小凳、花园,还有那一面墙吗?她不是不断回味爱情的吻留有她嘴唇上的甜蜜吗?有好一阵她根本不知道自己已经成了城里人谈话的内容,她的父亲也一样。她笃信上帝,清白无愧,她的良心和爱情帮助她耐心忍受父亲的愤怒和报复。但是一种深刻的痛苦使其它痛苦都暂时沉默。她的母亲一天不如一天了。多么亲切温柔的人啊,临近坟墓的灵魂在她脸上发出的光辉使她显得美丽。欧叶妮常常责备自己无意中使母亲受到这场慢慢地、残酷地吞噬掉她的疾病的折磨。这种悔疚之心,虽经母亲慰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