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这些都撤走,”格朗台在十一点钟左右刚吃完饭就对娜农说道,“桌子不要动。我们要痛痛快快地看看你的小金库,”他望着欧叶妮说道。“说小,其实也不算小,光从面值算你就有五千九百五十九法郎了,再加上今天早晨的这四十法郎,差一法郎就是六千。好,我给你一法郎补足六千。因为,你知道,乖孩子……哎,你怎么在听我们说话。抬腿走吧,娜农,干你的事去,”老头一发话,娜农赶紧溜走。“你听我说,欧叶妮,你得把你的金子给我。爸爸要你给,你不能不给,知道吗,我的小乖乖?”母女俩都不说话。“我没有金子了,从前有过,现在没有了。我还你六千法郎现款,利弗尔足算。你照我的吩咐办,把钱放出去。现在再别想什么压箱钱了。等我嫁你出去的时候,这也快了,我要给你找个未婚夫,给你一笔本地从来没有听说过有那么多的压箱钱。听话,乖乖。现在机会难得,你可以拿你的六千法郎买公债,每半年你能得二百法郎的利息,还不用付税,不用找补什么费用,不怕冰雹、霜冻,不怕发大水,旱涝保收。也许你舍不得跟金子分手吧,是不是,小乖乖?还是去给我拿来吧。以后我再给你攒,荷兰的、葡萄牙的、莫卧儿的、热那亚的,再加上你每年过节我给的,不出三年,你又能重建这小金库的一半了。怎么样,好孩子?抬起头来。快去拿,心肝儿。你真该过来亲亲我的眼睛,因为我告诉了你钱怎么生怎么死的奥秘:钱有去有来,会出汗,会生产。”
欧叶妮站起来,朝门口走了几步,又突然转过身来,定睛望着父亲,说道:“我的金子,没有了。”
“你的金子没有了!”格朗台叫起来,而且像听到十步之外炮声的马匹一样,两腿一挺,站住了。
“是的,没有了。”
“你糊涂了吧,欧叶妮。”
“没有了。”
“爷爷的刀!”
每当箍桶匠吼这句咒语,楼板总要发颤。
“啊哟,老天爷!太太脸都吓白了,”娜农叫道。
“格朗台,你发火,早晚把我吓死,”可怜的女人说。
“得,得,得,得,你们家的人哪,是死不了的!……欧叶妮,你把金洋弄到哪里去了?”他扑上去吼道。
“父亲,”女儿伏在格朗台太太膝前,说道,“我妈很不舒服。您看,别把她逼死了。”
格朗台看到妻子平时蜡黄的脸完全发了白,也害怕了。“娜农,扶我上床去,”母亲有气无力地说道,“我要死了。”
娜农赶紧过去搀扶,欧叶妮也上去架住,她俩费尽力气,才把格朗台太太扶上楼,因为她几乎每上一级楼梯都要倒下。格朗台独自留在客厅。可是,不多一会,他登上七八级梯阶,仰脖嚷道:“欧叶妮,母亲躺下之后,你就下来。”
“好的,父亲。”
她劝了一会母亲,便下楼了。
“孩子,”格朗台说,“告诉我,你的金子哪里去了?”
“父亲,如果您送给我的东西,不能由我完全作主,那您拿回去吧,”欧叶妮冷冷地说,并找到那枚拿破仑,送到格朗台的跟前。
格朗台一把抓过拿破仑,塞进自己的荷包。
“我想,我以后再也不会给你东西了。连这个也不给!”说着,他用大拇指的指甲盖,在门牙上弹了一下。“你不把你父亲放在眼里,你甚至信不过你父亲,你不知道父亲是什么吗?你要是不把父亲看得高于一切,父亲也就不成其为父亲了。金子在哪里?”
“父亲,尽管您脾气大,我还是爱您,尊敬您的。但是我要大胆地提醒您一句,求您千万包涵:我都二十二岁了。您常说,我成年了,为的是让我知道我已经不再是孩子。我用我自己的钱,做了我喜欢做的事,您就放心吧,钱放在好地方……”
“什么地方?”
“这是秘密,不能逼供,”她说,“您不是也有自己的秘密吗?”
“我是一家之长,我不该有我的事要办吗?”
“我也有我的事要办。”
“准不是什么好事,所以才不能对父亲说,格朗台小姐!”
“是地地道道的好事,就是不能告诉父亲。”
“起码得告诉我你什么时候把金子拿出去的吧?”欧叶妮摇头。“你生日那天东西还在,是不是?”欧叶妮由于爱情变得狡猾,跟她父亲因为吝啬而变得狡猾一样;她仍然摇头。
“从来没见过这样的死心眼,这样的偷盗,”格朗台的声音越喊越高,震得房子里一层层地发出回响。“什么!在我的房子里,在我的家里,有人居然拿走你的金子!家里仅剩的金子!我能不知道是谁拿的吗?金子是值钱的东西。最老实的姑娘也可能做错事,把什么都送人,在贵族大户人家,乃至于普通百姓家,都会发生这样的事。但是,把金子送人……你把金子送人了是不是?”欧叶妮不动声色。“没见过这样的丫头!我还是不是你爸爸?你要是把金子放给别人,总得有张收条吧……”
“我还有没有自由做我想做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