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位德-鲍赛昂夫人会不会就是那位跟笪瞿达-潘托先生恋爱而闹得满城风雨的那位呀?”加斯东问他旁边的那位女客。
“一点不错,就是她,”女客回答他说。“自从笪瞿达侯爵结婚以后,她就到库尔瑟勒来居住;这儿没有一家人家接待她,何况她也太聪明,不会不感到自己地位的困难,因此她也不设法去见任何人。德-尚皮涅勒先生和别的几位先生曾经去过她的家里,她只接待了德-尚皮涅勒先生,也许因为他们是亲戚的缘故,他们同鲍赛昂家有姻亲关系,老鲍赛昂侯爵娶过尚皮涅勒家长房的一位小姐。虽说德-鲍昂子爵夫人被认为是勃艮第家族的后裔,但是你知道我们这儿可不能接待一个同丈夫分居的女人。这是一种旧思想,我们很笨,还保持着这种旧思想,子爵夫人实在不应该逃到这儿来。因为德-鲍赛昂先生是个高尚文雅、出入宫廷的人,他一定会很讲道理,只有他的妻子才是个疯子……”德-尼埃耶先生表面上还在听女客说话,实际上已经听不进去了。千万种想入非非的念头在他的脑子里涌现出来。现在艳遇正在向他的想象力微笑招手,灵魂正在孕育着渺茫的希望,正在预感到不可名状的快乐、恐惧和种种事故,虽然还没有什么东西可以向千变万化的幻想提供养料,使它固定下来,可是还能用什么样的语言来形容这种艳遇的魁力呢?心思已经飞到天外,在草拟出许多难以实现的计划,在产生出幸福爱情的萌芽。可是也许这个爱情的萌芽已经包含着全部爱情,正如种子包含着艳丽的花朵,以及花朵的芬香和鲜艳的色彩似的。德-尼埃耶先生根本不知道德-鲍赛昂夫人之所以逃避到诺曼底来,是因为她经历过一件被大多数女人羡慕和谴责的哄动一时的事故,尤其是因为青春和美貌的魅力几乎可以证明造成事故的原因完全正当。一切名声都享有一种难以想象的威信,而不管名声从何而来。对女人说来,就似乎对古代的家庭一样,罪恶的光荣可以消除罪恶的耻辱。一个家族要可以拿自己的家族内被斩了多少首级作为光荣,同样地,一个年轻貌美的女子由于幸福的爱情或者悲惨的失恋而获得不幸的名声,也就变得更加吸引人。她越是叫人怜悯,就越能引起同情。我们只对于那些平凡的事物,平凡的感情和庸俗的意外事件表现出毫不留情。能够吸引别人的视线,我们就显得伟大了。事实上,我们不是要使自己高人一等才能让人看见吗?而群众总是不自觉地对高大的事物产生敬佩的感情,而并不过分追究是用什么方法变得高大的。这时候,加斯东-德-尼埃耶觉得自己一步步被德-鲍塞昂夫人吸引过去,原因是受到上述理由的暗中影响,或者是由于好奇心,或者需要使目前的生活有点趣味,总之,原因有一大堆,很难说清楚,我们通常只能用命中注定来作全面的解释。德-鲍赛昂子爵夫人蓦地在他的眼前出现,还带着一连串优雅的形象,她就是一个新世界;在她身边一定会产生恐惧、希望、战斗和胜利。她与加斯东每天在这所庸俗的客厅所看见的妇女一定大不相同;总之,她是一个女人,而他在这个冷漠的社会里没有遇见过一个女人;在这个冷漠的社会里,勾心斗角代替了感情,礼貌只是一种责任,最简单的意见也包含着伤害人的内容,使听的人难受,说的人也难出口。德-鲍赛昂夫人在他的心中唤醒了他青年时代的梦想和暂时在沉睡着的强烈感情。那天晚上其余时间,加斯东-德-尼埃耶变得完全心不焉。他在苦苦思索进入德-鲍赛最夫人家大门的方法,这方法并不存在。据说她为人聪明绝顶。如果聪明的女人能够受新奇或者精美的东西吸引的话,那么她们是要求甚高的,她们会猜出一切;在她们身边进行取悦她们的艰苦工作,成败的机会是相等的。何况子爵夫人除了遭遇值得骄傲以外,还有姓氏给予她的光荣。她的极度的孤独的生活,仿佛仅仅是把她同外界社会隔开的最微不足道的围墙了。由此看来。一个陌生人,不管他是什么望族出身,要进入她的家似乎是不可能的。可是第二天早上,德-尼埃耶先生还是朝着库尔瑟勒楼房的方向散步,而且在楼房围墙周围兜了好几圈。在他这种年纪,最容易相信自己的幻想,他正是受到幻想的迷惑,不停地从墙洞或者越过墙头向里面张望,有时对着紧闭的百叶窗凝思,或者仔细端详那些开着的百叶窗。他希望有一个浪漫的偶然机会,可以把他引进到子爵夫人身边,他只在计算这样的机会能产生的结果,而没有想到这是不可能的。他一连几个早上到这儿来散步,都毫无结果;可是,每来散步一次,这位离群独居,背负着恋爱上的创伤而遁迹孤寂的女人,就在他的思想上变得又高又大,而且栖息在他的灵魂中。
因此,在沿着库尔瑟勒楼房的围墙走着的时候,如果偶然听到了一个园丁的笨重的脚步声,加斯东的心就会由于希望和快乐而剧烈地跳动。
他很想写信给德-鲍赛昂夫人,可是对一个没有见过面而且与他不认识的女人,说些什么好呢?何况加斯东也不相信自己;他同许多还充满幻想的青年一样,不怕死,更害怕的是得不到对方的答复,因为这就是最可怕的蔑视,只要他一想起他的第一封情书完全有可能被扔进火里,他就战栗起来。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