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篷里已经坐了一个女人。那是老大君的白帐侧阏氏勒摩,此刻这个疯女人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正抱着她的布娃娃微微哆嗦,直到看见苏玛,神色才松弛下来。苏玛坐到她身边,张开双臂搂着勒摩,轻轻抚摸她的头发。
比莫干和班扎烈并骑于篷车前,班扎烈压低了声音,“从南边的城门出去,那里驻守的千夫长忠于大君,我已经和他说好了,消息不会外泄。”
“很好,”比莫干微微点头,“路上你要当心。”
“就算狼主下了屠城令,也不会料到我们要用九百人护送大阏氏出城,只要不遭遇大队的朔北人,我和这九百人杀得出去,可以一直护送大阏氏去澜马部。如果路上顺利只需一个多月。根据阿摩敕带回的消息,虽然他们不愿意派出救兵,但是相比青阳部,他们对朔北部的畏惧更深,朔北那些狼一样的男人根本没有道义可讲。所以我相信他们会保护大阏氏的,请大君放心。”
“很好,班扎烈,多亏有你!”
班扎烈忽然伸手抓住了比莫干的手腕,眼睛里精光一闪,他沉默了一瞬,下了决心,“大君,你也走吧!”
“我?”比莫干出奇平静,笑了笑,想要甩开班扎烈。
“北都城已经守不住了!大君把兵权分给巴赫和巴夯,也不过能延缓几天半个月。”班扎烈不肯放手,“大君,恕我直言,如果贵族们发现大君送走了大阏氏,一定会暴怒,也许有人会闹着开城投降,甚至有人围攻金帐。那时候,巴赫和巴夯也压不住。留下来还有什么意义呢?城里的人已经根本不信我们能守住了啊!”
“是啊我是青阳的大君,是我决定和朔北部开战,如果我悄悄送走了妻子,我这个大君再也没有颜面面对城里的人,他们就算想要从我脸上踩过去,我也能理解,毕竟他们的亲人都战死在战场上了。”比莫干叹了口气,“我是个赌不起的懦夫,是不是?”
“大君不要这样折损自己,你也曾上马去跟朔北人拼杀,怎么能说是懦夫?”班扎烈叹了口气,“不过,大君娶了大阏氏之后,真的跟以前很不同了。”
“是啊,洛兄弟也是这么说的。”
“大君,走吧!”班扎烈说,“就算是为了大阏氏,你也走吧。你若是死在北都城里,大阏氏一个女人,带着孩子,怎么过下半辈子?我一天不死,会拼命保大阏氏一天,如果有一天我也死了,谁能说她那么美的女人不被抢去做了别人的妻子?”
“那样也不算最糟糕的结果吧”比莫干低声说,“好歹有人可以照顾她一生她那么善良的女人,谁也不会对她不好。班扎烈,我不能走的,虽然我很想,可是我是青阳的大君,我没有爷爷和父亲的勇敢,保不住北都城,如果连守城到最后一刻的勇气也没有,我没有脸面对我们帕苏尔家的列祖列宗。”
“谁还能守城?谁也守不住北都了!”班扎烈想不到更好的说辞,“大君,你留下来和寻死一样啊!”
“不是寻死。蒙勒火儿要向帕苏尔家复仇,如果帕苏尔家的子孙都不在了,他就会把他的怒气发泄到这座城里每个人身上。我要等着蒙勒火儿来,我可以向他下跪,低下我的头,请求他的宽恕。我要恳求他宽恕我犯下的错,饶了我的族人和妻子。如果狼主真的有什么愤怒,就冲我来吧,我是青阳部的主人,这是我应当承担的。”
“蒙勒火儿那个人,心里大得能装下整个草原,却又小得容不得一点仁慈的,大君!”
“我有什么可怕的呢?最多不过是狼主把我的头砍下来做成杯子喝酒。”比莫干终于甩脱了班扎烈的手,拍了拍他的肩膀,“你跟我都快三十年了,也许是最后一面吧一直想问你,我是个好主子么?”
班扎烈看着他的眼睛,他很少这么直视主子的眼睛,此刻那双眼睛透着十二分的诚恳。让班扎烈想起他五岁的时候被父亲带进金帐拜谒他的主子,从此要作为伴当陪这个男人出生入死一辈子。那时候比莫干也不过是个小男孩,穿着驼色的大袖,神气地昂着头,腰间配着班扎烈从未见过的、镶红宝石的小佩刀。比莫干骨碌碌地转着眼睛看了班扎烈好久,察觉他的眼睛一直盯着自己的小佩刀,于是慷慨地解下佩刀扔在地上,说,“赏给你的!以后好好跟着我立功,我会赏你好多好多的东西,叫女孩子们都喜欢你!”
他发觉时间流逝得如此之快,近三十年一晃而过,主子的眼角已经有了丝丝的皱纹。
他的眼睛有点湿润,低下头,“不算个好主子吧,说过的话自己记不得,总埋怨人,没怎么领兵打过仗,也没给我们这些伴当什么立功的机会主子,你做丈夫是第一等的,其他的还是做朋友合适。”
他这话一出口就后悔起来,虽然是城破在即,可他眼前的人毕竟还是青阳的大君,是一怒可以砍下自己头颅的人。
比莫干格外平静,笑了笑,“其实我也这么想,阿爸挑我当新大君,眼力可不那么好。”
他拉住了战马,“前面就是南门了,我在这里看着你们出去,不送你们到门口了。我不想再道别,没什么必要。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