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世的史学家很难解释殇阳关之战中的一个疑点,从胤成帝三年九月五日的异变之夜开始,直到十月七日的一个月间,没有一支有效的援军奔赴战场去支援陷入危局中的诸侯联军。
仔细考证起来,各国的援军没有抵达的理由千奇百怪。淳国强横无匹的两万五千风虎铁骑在华烨的指挥下出当阳谷,击溃了离国左相柳闻止的大军,却未能获准穿越王域;对于远在北方的晋北国,支援殇阳关鞭长莫及;而休国和陈国本不算实力很强的诸侯,仓促间已经难以组织起有效的援军。楚卫国的两万援军迅速启程,领兵的人是楚卫女主白瞬本人。可当她的军队推进到她送别白毅大军的暮合滩,她在锦绣的战车中隔着帘子看见一万名身着赤红色皮甲的南蛮战士列成长阵,像是一道赤色的巨蛇,横在她的面前。离国的张博军团等候在这里,这支军团并未赶回离国。张博并不进攻,只是严阵以待,而楚卫女主也没有发起进攻,有人私下里传闻说这个女人面对着仅有自己一半人数的赤旅毫无办法,对峙中夜夜以泪洗面。因为没有任何一个楚卫重臣跟随她,这样一个只是血统高贵容貌绝丽的女人,手下没有一个干将,根本不知如何指挥她的两万精兵发起有效的进攻。
最古怪的莫过于最终于十月七日出发的下唐援军,这支由三军统帅拓跋山月亲领的援军居然筹备了一月之久。长达一个月的时间里,东陆四大名将之一的拓跋山月竟然只做了筹集马草粮食、准备车队驮马之类的事。而他的军队行到半路的时候,殇阳关最后的惨战已经结束。
尽管有种种解释,历史的事实却依然难以令人信服。当胤帝国的将星们将要一同坠落的前夕,庞大的帝国未能给他们提供任何有效的支持。
胤成帝三年九月十六日,殇阳关上的天空是惨白的,白毅站在城头北望,那边是帝都的方向。
诸国大军的统帅们全部在场,城墙上站着六国的士兵。这些人亲眼看见庞大的方阵缓缓推进到距离他们仅仅五百步的地方,停住了。这些方阵无一例外地奉着火焰蔷薇的旗帜,每个士兵都是盔甲明亮,装备精良。皇室的军人们没有和殇阳关里的勤王大军招呼,而是竖起了木栅栏,洒下了铁蒺藜,在木栅栏后端起了两万张弩弓。
他们的弩指向南方,指向殇阳关的城门。
“下唐的援军不到,楚卫的援军不到,华将军已经北撤,这些人却来了。”冈无畏低声道。
“我们像是被人忘记了。”息衍摇头苦笑。
“不,没被忘记,他们很在意。”古月衣遥遥指着远处列阵的皇室军团,“他们有备而来,看他们的弩,不是普通的东西,如果迎着正面冲锋,我们的损失会很惨重。”
“迎着正面冲锋?”息衍冷冷地笑,“我们可以对皇室羽林天军和金吾卫发动冲锋么?”
“我管他妈的皇”程奎想要说什么,最终却无法出口,用力跺了一下脚,转身就走。
“总不能逼到我们死路一条。那时候就什么也管不得了。”古月衣低声道。
城里很远的地方传来了战马哀鸣的声音,听得人心里揪起。古月衣的脸色黯淡下去,他是骑兵,和程奎一样是爱马的人。他知道那是在杀马,他们已经耗尽了最后的米面,如今能够解决军粮的只有战马,而且他们确实连马草也很难得到了。
“皇室的钦使团倒是及时跑了。”息衍道,“皇室在我们后面列阵,有何文字训示么?”
“令我军强行守住殇阳关,不得后撤鉴于丧尸异变的事情太过神异,没有查清楚之前,我军不得离开殇阳关,更不可进入帝都,免得将不祥带入天启。”白毅的声音嘶哑,“这是我接到的命令。”
“这也算是命令?这样的命令也要听从?”冈无畏低沉地问。
“诸位被困在这里,不过应该还能以信鸽收到各自国主的来信,那么敢问诸位,现在哪位国主写信给诸位将军,要我们可以开北门,向皇室大军发起进攻?或者允许我们弃城逃走?”白毅环顾众人。
所有人都愣了一下,而后摇头叹息。
“是,所以我们只有听从,无论是诸位的主上还是皇室,目前都要我们做同一件事。我们除了坚持,别无选择。”白毅的声音低了下去,“即便现在,每个人都变做了我们的敌人!”
“真有人,要让东陆的名将死在同一战中么?”息衍冷冷地笑,环顾众人,“只怕也不那么容易。”
他轻轻抚摩自己的剑柄,目光如火炬般亮:“想这么做的人,首先要知道我们是何以成为名将的!”
一
九月二十一日,帝都,桂宫。
“天气真是阴沉,”宁卿依次打开了暖阁的窗户,“即使我这样没有眼睛的人也能感觉到。”
“关上窗户!”卧榻上侧卧的长公主低声呵斥,“冷风进来,你想要我的命么?”
卧榻旁围了四只火盆,依然挡不住风里的寒意,长公主薄纱为裙,依然是盛夏凉宫里的装束。
雷碧城端坐在她的对面,神色安详:“长公主心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