概是路上摔跤摔倒了脑袋,大概是有点摔傻了,所以以前的事情记不起来了。”姬野扭头看着吕归尘,“你说我像不像摔傻了的样子?”
吕归尘摇摇头:“没觉得,你挺好的啊。”
“也许以前比一般人聪明一点,可是一摔就摔得和一般人一样了”姬野像是自言自语,“不过我倒不在乎,我就是很想知道我妈妈是什么样的,可是我每次使劲地想啊想,什么都想不起来。”
“没有她的画像留下来么?”吕归尘好奇起来。
姬野摇摇头:“我没见过,也没听说过有,按说我们家也算大家族的后人,家里人肯定有画像留下来的,可是我问起我老爹,我老爹说都在搬家的时候丢掉了。所以我就想啊想,想我妈妈是个什么样的女人,想着想着就会梦到她”
“那在梦里她是什么样的?”吕归尘嘴里问着,心里想着那个总安安静静哼着歌儿坐在帐篷深处的女人,她怀里抱着一个布娃娃,以为是他,她唱歌是为了给他听,让她乖乖的睡着。
姬野沉默了好一会:“很奇怪,总是梦见一个下午,外面的阳光很刺眼,从挂了帘子的窗户照进来。妈妈和我两个人在屋子里,外面有人敲着什么东西,像是梆子似的。有时候我睡在床上妈妈在我旁边坐着缝着什么东西,有的时候妈妈抱着我,给我哼歌。每一次我都想凑过去看看她到底长得什么样,可是我在梦里身体动不了,我拼了命只能扭过头去,可是阳光太刺眼了,我只能看见她的衣服,看不清她的脸。”他的声音变得梦呓般,“门外有人影走来走去”
吕归尘呆了一会儿,说:“你很想她把?”
“很久以前的事情了,现在也习惯自己一个人了。”姬野轻声说。
“只是有的时候我会想”姬野望着大车的顶棚,喃喃自语,“我真的是摔傻了么?”
四
八月二十。
连阴了几日的天忽然放晴,万道阳光刺破云层,在秋季苍苍茫茫的原野上投下了变幻的云影。
唐军中军的步卒和前锋的骑兵终于在兰亭驿汇集,扎下了营寨。次日息衍传令,息辕率领一千五百骑兵出营列阵。此时殇阳关十余里城墙前,六国大军已经齐汇,各自结阵,封堵了一座城门,而后派出声音宏亮的军士叫骂。六国方言在城下此起彼伏,一浪高过一浪,有如摆下了戏台。而城头却静悄悄的仿佛无人,只是垛堞后偶尔几道冷厉的目光投下,令人心中一寒。
时间过午,阳光渐渐变得毒辣起来,军士们疲惫不堪,脸上满是油汗,殇阳关上还是没有一丝动静。领军的将领也只得下令骑兵下马,允许步卒解开战甲透气,营中传来了裹着肉的干饼和粥。饥饿的军士急切地围着粥桶就食,叫骂的军士也忍不住退回本阵。
“离军会出战么?”在阵后观战的吕归尘带马上前和息辕说话。
“世子小心,还是在阵后远远地看为好,这么近的距离上,只怕还有危险。”息辕有些紧张。自从当阳谷口吕归尘匹马诱敌之后,息辕恨不得把他和姬野一样全身捆绑起来留在辎重营中,免得将青阳世子葬送在战场上,回国无法交代。而息衍却坚持吕归尘应该亲临阵前,所以息辕也只得安排十余名轻骑贴身护着吕归尘留在阵后,生怕他再次冒险出击。
“不妨的,”吕归尘摇头,“我的命,也没那么值钱。”
息辕看他说得淡然,摇头:“我也觉得你的命没那么值钱,可是南淮城里那帮老头子可不那么想。你还是距离阵前远一点,若是开战,我未必有时间顾着你。”
吕归尘笑笑:“离军不出城,我们又该如何呢?”
息辕苦笑:“除了骂几句占点便宜,也没有别的良策。”
说着,下唐军吃饱喝足的两名军士又带马小跑出去,直到距离城下不过两百步的地方,才放声开始大骂。下唐的宛州方言用来骂人,别有一种音韵的美感,不过转眼间,滑嘴的军士就从嬴氏七百年前的祖宗直骂到了嬴无翳还没有的孙子辈。
“嬴无翳你个灰孙子,不敢出城领教爷们的刀枪,别以为缩在城里顶着张蛋壳就冒充乌龟,小心爷们怒起来杀进城里刀枪无眼,教你肚皮朝天龟壳在地,永世不得翻身”
吕归尘立马在那里听着,不由得就想发笑,忽然一道隐隐的裂风之声惊醒了他。他视觉听觉远比常人敏锐,瞬间已经看见几道黑影从城头直射下来。
“退后!”吕归尘放声大喝。
已经晚了。两名叫骂的军士其一被羽箭贯穿双肩,被箭劲带着摔下了战马。而另一名军士的头颅则被洞穿。那一箭正是射在军士仰头喝水的时候,羽箭贯穿了水葫芦,又钻进他的嘴里,仅仅留了一个箭尾在外。开始还是清水从葫芦的缺口涌出,而后变成了殷红的血泉。
号角声忽然响彻云天,下唐军负责封锁的城门轰然洞开,一道赤红色的骑兵不过百人,红电一样疾驰而出。息辕大惊中提剑上马,可是仓促间竟然没有几个军士能够披甲上马,只有十余人汇集在他身边,剩下的军士慌乱不堪,打翻了滚热的粥桶,瓢勺扔了满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