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年来,虽然政务缠身不能离开云荒半步,他却一直在关注海那一边的消息。
不断有使者从璇玑列岛的海市返回,带来了海国的各种消息;带领族人回归碧落海之后,龙神回归于海天之间。临走时,指定了复国军的左权使炎汐成为新一任的海皇;而他的妻子,那个来自遥远中州的苗人少女,也破天荒地成为了海国历史上第一位异簇皇后。
鲛人的寿命是人类的十倍,召集她应该已经是一个儿女绕膝的母亲了吧,韶华渐逝,而她的丈夫、海国的新帝王却依旧保持着与她第一次相见时的容颜,想来再过不久,从外表上看去,他们便赫然是两代人了……然而,无情而强大的时光却不能分隔他们的心。
在他们的孩子刚满一周岁的时候,作为陆地上帝王,他派人给海国送去了一份厚礼。新空桑王朝和新的海国之间,因为各自的王者都拥有一颗仁慈的心,所以多年来一直保持着友好的往——人的生命相对于大地和海洋来说微不足道,但只要他们还在这个位置一天,就会竭尽全力地设法去化解两族之间沉演了千年的仇恨。
一年前,海国的皇后那笙随着使节一起来到云荒,拜访了空桑的帝王和昔日的朋友,还带来了一对可爱的儿女。
那两个分别叫做“澄”和“澈”的混血孩子,有着黑色的眼睛和蓝色的头发,玲珑可爱,也如母亲昔年一样活泼而调皮,一边一个扯住了空桑皇帝的冠冕,不肯松手,轻番问着一些奇奇怪怪的问题。
而他们的母亲只是在一旁微笑着,和西京、慕容修说着闲话,变得从容而沉静。
——在慕士塔格上初见那个蹦蹦跳跳的野丫头时,谁能想到居然有一日她会成为母仪天下的皇后呢?这世上的种种际遇,也实在是太奇妙了啊……光华皇帝坐在塔顶上,恍惚地想着,从喉咙里吐出一声低微得几乎听不见的叹息,合上了眼睛。
或许,海国对空桑根深蒂固的敌意,将会化解在这样一对洁白无瑕的孩子的手上吧?
只是,一直没有那个人的消息。
只听说她随着鲛人回到了碧落海,然后和长老们一起远赴怒海,寻找海皇的下落。历经苦难,终于在黑色的哀塔里找到了想要找的人。
听说当时的情景令所有人震惊不已——海皇的遗体被发现在一个巨大的魔法阵里,那场可怕的祭礼已经结束,一根尖利的金色法杖刺穿了他的心,血已经流空。
龙神发出长长的叹息,鲛人们匍匐在死去的王者脚下,因为悲痛而战栗。然而她却没有说一句话,只是合掌面对大海默默祈祷了三天三夜,然后一个人走入了塔里,悄无声息地关上门。断绝了和外面的一切联系。
这十年来,她没有出塔一步,也没有第二个见过她。只有那笙经常穿过怒海去哀塔看望她,然而她躲在黑暗里不肯出来,只是隔着门和昔日的友人说上一会儿话,便又沉默下去。如果不是每到满月之夜,她会出现在塔顶凝望七海,所有人都以为她早已在黑暗的哀塔里伴随着那个死去的人一起枯萎了。
他想,她一定是在陪伴他吧?摒弃了一切外来的干扰,抛开了所谓的民族、地位、时间的约束,只是在黑暗里默默地相守,仿佛想把他们一生中错过的光阴全部弥补回来。
——这是他们在有生之年未能做到的吧。
然而鲛人没有轮回,错过便是错过。那个人已经回归于大海,化为星辰、碧海和浮云,和天地合一,在碧海蓝天之间自由自在地存在。可是活着人又要独自呆在黑暗里,用多久的时光、多长的相守,才能把那样深重刻骨的悲哀完全消解?
五年?十年?十五年?二十年?
或许,真如她所言,终此一生,再无相见之日?
他曾经说过不会为她而等待,所以也从未房间地寻找她的下落,一直忙于国务和军政,让一生就这样过去——起码这样的话,就不算是虚度。
时光倥偬,他们是飘摇的旅人。原来,虽然有长达百年的相守和毕生都无法斩断的牵绊,但他们毕竟是有缘无分,在彼此的生命中,只不过是一个过客。
天各一方,时光飞逝,他们之间,已是如参商那般遥不可及了。
光华皇帝静静地在日光里合上了眼睛,白塔顶上寂静无比,可以听到来自大陆四方的一切声音。有风声,有涛声,还有隐约的歌声。
“纵然是七海连天,也会干涸枯竭。
纵然是云荒万里,也会分崩离析。
这世间的种种生离死别,来了又去。
——犹如潮汐……“
碧落海上的涛声汹涌,大潮随着夏季湿风的到来抵达云荒,风里传来大地上人们的喧嚣声和歌唱声,又到了一年一次的“海皇祭”了吧?
这种潮水在“无日时代”结束后的第二年开始出现,当时巨大的浪潮令所有的云荒人为之震惊,以为去年那一场席卷大陆的灭顶之灾又重重新来临。然而,那一场怒潮仿佛只是跋涉千里而来的旅人,虽然气势汹涌,却在抵达叶城后慢慢退去了。
此后,来自碧落海的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