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军?”苏摩低声重复了一遍这个名字。
——这个名字背后,似乎蕴含着一种强大的力量。
“海皇,您要小心破军少将,还有空桑人……”湘的声音渐渐轻如梦呓,“我、我该去寒洲那里了……我一生都在战斗……也、也该睡一会了。”
“睡吧。”苏摩眼里转过一线光,缓缓翻过手掌,印向她顶心,“谢谢你,湘。”
他的手心里凝聚了强烈的力量,可以在触及的一瞬间让这个鲛人毫无痛楚地解脱。
“苏摩,我们该走了。”忽然间,有一个声音传入了这个密闭的空间,清楚的透入,“半个时辰后,就是日月交替的时刻。”
苏摩蓦地一震,抬起头来。
墙壁上有一个影子慢慢凸了出来,那个白色的影子,竟然就这样穿过了铜浇铁铸的墙壁,走入了这个密室。一眼看到了倒在烛光下的鲛人女子,来人有些意外,微微愣了一下:“苏摩,你在做什么?”
白光匹练般掠过,格住他下击的手腕,她脱口低呼:“你要杀她?”
“你是……”躺在地下的湘抬起眼,看着这个突如其来的闯入者,陡然觉得眼熟,极力回忆,“你是空桑的……空桑的……白璎郡主?!”
她失声惊呼起来,不敢相信地望着。
百年前的种种传说,忽然间都回响在耳畔——她努力睁大了眼睛看着那个空桑女子,仿佛在暗自想着什么,忽地伸出手,用力抓紧了苏摩:“海皇……海皇!您怎么还跟这个女人在一起!难道……难道您真的想和空桑人讲和?”
那只腐烂的手不停颤抖:“那些空桑人……那些空桑人全都是畜生!如果您要和他们、咳咳,他们同流合污……我决不会把如意珠交给您!”
“我不是白璎郡主。”穿墙前来的白衣女子叹了口气,走过来轻轻将手覆在她伤痕累累的躯体上,“你怎么了?我帮你看看。”
“不!”湘尖利地叫了起来,“滚开!别……别碰我!”
那双白色的手轻抚过她的身体,接触过的地方,伤口开始奇迹般愈合。
“海皇!海皇!”湘的身体已然无法动弹,只能死死望着苏摩,独眼里露出疯狂的焦躁和酷烈,嘶哑,“别让空桑人碰我!杀了我!快杀了我——”
苏摩凝视了她一眼,那一刻视线交接,他忽然抬起了手。无形的引线卷向湘身侧,在转瞬间拉住了白薇皇后的手!
“苏摩,”白薇皇后蹙眉,“她都快要死了!”
“请不要管她。”苏摩的神色冰冷,侧过头去看着垂死的湘,“如果你是以仁慈的名义的话,就不要逼她在有生之年接受空桑人的恩惠……否则,她死了都无法解脱。”
白薇皇后怔住,看着湘在那一刹如释重负地昏死过去。
怎么会如此?怎么会变成如今这样的局面?
——空桑的开国皇后远远未曾料到、在她被封印七千年后,空桑和海国之间的仇恨竟然已经积累到这般地步!
她看向苏摩,苏摩却转开了视线不想看她。
白薇皇后仿佛明白了什么,抬起手按在自己的心口上,对着身体里沉睡的那个人轻轻叹息——我的血裔,我终于开始明白你的种种苦痛了……面对着七千年划下的那一道深渊,无论是具有多大力量的人,都会觉得力不从心吧?
何况,我的血裔,你本来也并不是一个真正具有英雄气质的人。
你只是一个安静而顺从的女子,却身不由己地卷入了这样的爱憎和国仇里。
这些年来,真难为了你。
那一支蜡烛终于渐渐燃尽,黑暗的密室里,只有冥灵女子身上的淡淡光芒浮动。苏摩低头看着渐渐死去的湘,手里握着那颗染血的如意珠,眼神平静。
——又一个战士要回归于天上了……
自从他踏入云荒起,就不停地看到有同族死去。
为了一个缥缈虚无的复国之梦,竟有那么多鲛人不顾生死地为之搏杀——甚至,不顾一切地将他也一起拉入,用无数的羁绊将他拖入了这个牢笼,逼得他不得不与之生死与共。
门外传来轻轻的叩门声。
“海皇,”湄娘拉开了密室的门,在门外匍匐行礼,语音急切,“湘怎么样了?她本想直接从镜湖入海口游回复国军大营的,可我看她实在是无法支撑了,只能派出文鳐鱼冒险传讯——幸亏遇到了您,这一下湘有救了!”
“……”苏摩没有回答。
——只要他想,还是能救的。可他为什么要耗费如此大的力量去救?
他一直是独自一人的,所有其他生命都与他无关。既然在生命最黑暗的一段里、没有谁曾来救他,那么他为什么要去救任何人?
“请您救救她!”仿佛明白了海皇的沉默暗示着什么,湄娘一惊,重重叩首,“湘是为了绝密任务而弄成这样的……她为海国牺牲了一切,请您救救她!”
“没时间了。”苏摩沉默了片刻,最终只是漠然地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