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转瞬湮没在巨大洪流中,随着滔滔黄泉消失在天际。
一个名字,忽然从一面碑上浮凸出来,放出淡淡的光华,然后隐没。
慕湮。
“空桑一代剑圣,竟也湮灭于此夜。”
九嶷山麓,那金壁辉煌的离宫中,忽然有人抬起头,望着天际长长吐了口气。
那是个五十许的中年男子,高冠博带,赫然王者装束。然而和那一身装束不相配的、却是他眼中一直闪动的阴冷狡狠气息。仿佛是倦了,观星的王者垂下头去,嘴角忽地出现了一个冷笑:“九十年了……这世上和空桑相关的事情是越来越少。我想再过百年,只怕云荒上已经没有人会记起‘空桑’这两个字了吧?”
侍立在侧的是一位白发苍苍的老人,听得王者这样的叹息,却不知如何回答。
当日,出卖故国、勾结外敌的,不也就是他么?
因为识时务、应变得快,所以在那个腐朽的空桑王朝轰然倒塌后,其余五部全灭,青之一族依然毫发不损——不仅没有在改朝换代中遭到损失,甚至连属地九嶷都保留了下来,此后百年里得到了沧流帝国的特别看顾,待遇不低于前朝。如今,该得到的都得到了,荣华、封位、富贵、甚至长生……贵为九嶷王的眼前人,为何还念念不忘前朝?
若是十巫知道了,不知又做何感想。
沉默了半晌,白发老人弯下腰来,想扶起王者,殷勤开口:“夜也深了,您不要再在往生碑前久留,回去歇息吧!”
“骏儿,你先回去吧。你年纪大了,得早些休息。”王者开口,如唤晚辈那样唤着那个须发皆白的老人,淡淡,“我还要多留一会儿。最近往生碑上不停闪现新的名字,半月前几乎一日满碑皆是——这么多死者……我想,大约云荒的变乱又要到了。”
那个老人一惊:“您说天下又要大乱?可沧流帝国的统治,哪能轻易撼动?”
“呵……”九嶷王仰着头轻轻笑了起来,没有说话,只是道,“你下去休息吧。”
“是,父王。”白发老人无奈,只得领命退下。一直到穿过了游廊,走入了最浓重的阴影里,老人才暗地里回头,看了王者一眼。那一眼里,不知道有多少暗藏多年的厌恶与憎恨,在暗夜里如匕首般雪亮。然后,那个白发萧萧的世子沿着建筑的阴影往外走了开去。
离宫里,又陷入了死一样的寂静。
——九嶷山的山腹里,那些连绵不断的巨大墓室中,应该也是这样的寂静吧?
万籁俱寂后,九嶷王独自面对着那一面往生碑,出神。
那座一丈高、三尺宽的碑寂静无声地伫立在夜色里,碑身洁白如玉,上面隐约有点点红斑浮现,底座是一只形状怪异的巨大骷髅头,嘴里衔着一把剑,深深的眼窝似乎看不到底。
传说这座往生碑是开创空桑王朝的星尊大帝所立,也是这位最伟大帝王留在九嶷的唯一一件标记。七千年王朝更替,九嶷山遍布着历朝皇帝皇后的寝陵,几乎将山脉彻底凿空。然而,其中唯独缺少的,却是第一代星尊大帝和白薇皇后的遗体灵柩。
这一对伟大的帝后,被视为远古时期魔君神后的转生。相传他们在生命终结的时候、踏上了倒流往天际的黄泉瀑布、离开了尘世,去往上古神人葬身的北海轩辕丘,因此并无留下遗骸。唯一留在九嶷山的、除了衣冠冢外,不过是一座石碑。
石碑上没有一个字,底座是狰狞可怖的骷髅头,嘴里衔着那一柄传说中星尊帝当年的佩剑“辟天”,隐喻着一将功成万骨枯。
然而,没有人知道一生叱咤睥睨、所向披靡的星尊大帝为什么要在死前立下这样一座碑。那空无一字的石碑,是暗示着是非功过任后人评说;抑或是对自己的一生无言以对?
然而,这一面无字石碑凝聚了帝王之血的神力,却成了沟通阴阳两界的镜子。每当有灵魂前来九嶷,投入黄泉,石碑上便会闪现那个人的名字。
在这里不曾被修筑成九嶷王离宫、与世隔绝之前,这块碑是可以被所有空桑百姓所触摸的——每次云荒上有人亡故、他们的亲友便会在转生期满之前,千里迢迢来到这里,送亡灵最后一程。然后,对着这面石碑上一闪而灭的亲友名字痛哭祭奠。
所以往生碑在空桑民间、又被称为“坠泪碑”。
千年来空桑人在此碑前哭泣,血泪浸入石碑、洁白的石头中竟隐隐蔓延开了红丝,而石碑下那个骷髅底座,也被抚摩得光可鉴人。这座由星尊大帝立下的、守望着子孙后裔的石碑,凝聚了多少年的血泪和悲哀,成为通灵的神物。
九十年前空桑覆灭那一日,天摇地动,无色城开。
那之后,原本就是此地藩王的青王辰得到了沧流帝国的特许,继续保留了这块封地。然而新封的九嶷王却无法享受这种安定——因为一夕之间,整座九嶷山都颤动起来!无字的碑上忽然沁出血珠,沉默衔剑千年的骷髅忽然张开了口,仰天大吼,眼中泪流如血。
仿佛地底下埋葬着的空桑历代帝后全睁开了眼睛,怒视着叛国的青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