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帝都——我堂堂一个元帅,也只能庇护住一个八岁的女孩而已。”
顿了顿,仿佛没有看见身边女子惨白的脸,巫彭伸出手来:“今日风隼带回的密报,再拿来给我看一下。”
“是。”兰绮丝的语音微颤,勉力控制着情绪,将怀中秘藏的两份书信递上。
一封是来自西方砂之国空寂城的密报,清晨秘密送达元帅府。还有一封没有落款,只是粘了一根绿色的带子,隐约有海的腥味——竟是一根凤尾藻。
巫彭的眼睛首先落在那封不知来历的密报上,慎重磨娑着信封,似乎长久地考虑着什么,最终没有拆开看,只是一揉、信碎裂成千片从万丈高塔上洒落大地。
第二封信,被帝国元帅再度拆开来、慎重地读了第二遍。
那是来自云荒最西边空寂城里的密报。
虽然已是第二次查阅,信上的文字也简洁寥寥,可见过了多少生死的元帅还是被其中传达出的浓烈杀气和血气震慑——
“日出,少将提兵至苏萨哈鲁,围搜村寨,得鲛人所用器物若干,不见复国军踪迹。遂令所有牧民出帐聚于荒野,一一查认。亦不获。押族长及其两女、拷问复国军去向。沙蛮性烈、怒骂恶咒而已。以刑求断族长全身之骨、终不承。少将怒,令提两女出营帐,吞炭剔骨、一毁其喉一断其足,缚于村寨旗杆顶,震慑全族。”
巫彭短促地吸入一口气:那些马背上的牧民天性骁勇骠悍,岂能坐视族中女子被如此凌虐?严刑逼问如此,只会适得其反——这一点,从讲武堂毕业的少将心里也是有数的吧?云焕那个孩子,在大漠受挫后竟然施展出了这般冷酷暴虐的手段!
“沙蛮族长状若疯狂,以头抢地,连呼三声‘杀敌’而死。族中男子闻得族长临死之命、一夕尽反。持刀上马,袭杀镇野军团,至村寨中心,欲解救二女而被围。少将围而不攻,命人散布恶言于大漠:若七日之内不获如意珠,则屠尽曼尔戈部。此时,赤水上下已成毒河,军士依令封井锁泉,断鲛人归路。七日期满,少将按剑而起,举双头金翅鸟令符、令下屠城。激战重起,曼尔戈部全族拼死反击。”
“日落时分,苏萨哈鲁已无一人一牲存活。共计屠人三千六百余口,兵刃尽卷。”
那样触目惊心的一场血战和屠杀、落在纸上不过寥寥数百字。
巫彭却不自禁微微一个寒颤,不知道是入夜冷意还是心惊。那个云焕……那个寒门少年,如今怎生变得如此绝决狠毒?若不是他一接到密报、看到如此惊人的死伤就立刻来谒见智者大人,抢先求得了赦免——只怕就算云焕拿着如意珠回到帝都,在朝堂上还会受到更严厉的诘问和罗织罪名吧?
“唯余数百沙蛮携二公主突围逃逸,至空寂城一古墓外,以神灵在彼,纷纷下马叩首号哭、祈求保佑。少将提兵追杀而至,见之忽失神。沙蛮余党躲入墓中,负隅顽抗。军中有献策以脂水火攻者、被怒斥而退。少将神思恍惚,却步墓前多时。稍顷墓门大开,竟有鲛人从墓中走出,遍体溃烂脓血,持纯青琉璃如意珠,为曼尔戈部乞命。”
“少将失声长笑,获如意珠而返。”
如果不是在追杀那一行曼尔戈幸存者来到荒漠古墓之时、鲛人复国军果然及时出现,交出了如意珠……那么,这个破军少将又将如何收场?就算他回到帝都,面对着的还是军法严厉的处置,甚或是更残酷而名誉扫地的耻辱死亡。
——看来,在不顾一切地做出屠戮全族的决定时,那个孩子只怕也是存了玉石俱焚的必死之心。狼子啊……焕那个孩子,有时候实在是有点像自己的——特别是被逼到了绝境时露出的獠牙和利爪,和那不择一切手段的反击。
帝国元帅微笑起来,眼里忽然有了一种慈爱却又危险的表情,微微摇着头——被截断了归路,复国军就算无法迅速返回镜湖大本营、居然也就这样受了胁迫,乖乖交回了如意珠?
真是优柔懦弱的民族……难怪千年来只配做奴隶!
然而元帅的笑容在第二遍注视着这段文字时凝滞了,仿佛忽然想起了什么,脱口惊呼:“古墓?糟了!”
“怎么,主人?”兰绮丝第一次看到主人脸上这般震惊的表情,脱口惊问。
“牧民祈祷不应?这般杀戮都不出手制止么?难道是古墓里那个人已经!……”巫彭冷彻的眼睛忽然间就有些涣散,喃喃低声,似乎长年残废的左手再一次疼痛起来,蓦然截口、用急切的语气命令身边的女子,“快!给我写密令给狼朗!”
“是!”兰绮丝立定身形,迅速从怀中拿出信笺,就着女墙执笔待命。
“立刻派人查探古墓内之详细情形。”用右手捂住了残废左手的肩膀,帝国元帅注视着西方尽头的黑沉沉夜色,一字一句吐出了这样一句密令,眼神也沉郁如铁——如果古墓中的那个人果真到了大限,如果那个他多年来一直秘密监视着的女子已经不在人世……那么,是再也无法牵制住那一颗雪亮冷厉的破军星了……
他多年来辛苦布置的均衡棋局,就要被完全打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