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晨浩领着载明来到了芙蓉园,将请柬交予司礼监的太监,便与一众参加宴会之人齐步而进。芙蓉园中,这时正可谓冠盖云集,除了少数几人,比如杨继盛以病请休、郑则文忙于公务未能到场外,大多数文臣武将都悉数到场,毕竟这次是皇上大宴群臣,马虎不得。
除了朝中大臣之外,还有许多皇室贵胄,在场众人大多彼此认识,却又亲疏不同,各就所好,也就三三五五,各自簇坐成一席一席。
段晨浩虽然喜爱热闹,却对这种皇室宴会不大习惯,加之他又带着载明,有任务在身,也不愿多凑热闹,便和载明找了一个安静的地方坐了下来。
不多时,饮宴之人也三三两两全都到齐了,载明坐在段晨浩身边,给他指指这人,点点那人,不消片刻,段晨浩已对所有人有了个大致的了解。
也时常有一些王公大臣来到载明的桌前,问候载明,这些人一般都是昔日同南郡王交好之辈,算是载明的叔伯,载明很有礼貌地答对他们,谦和恭谨,完全不失礼数,赢得众人的一片称赞。
这时,园外响起了司礼太监的声音:“空桑国主到。”
众人方才还在谈笑风生,此刻忽然鸦雀无声,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缓步而来的慕容景轩身上,只见这个中年男子面容刚毅,身姿傲岸,一袭黑色貂裘更增王者之风,让人难以直视。
他身边跟随着石长老和杜虎威,还有一群空桑国的侍卫家臣,派头可谓是所有来宾中最为威风的。
慕容景轩刚一落座,议论之声又私下响起,然而慕容景轩却面无异色,落落大方,从容饮酒,俨然一派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王者之风。
段晨浩心中暗暗叫了声好,心想慕容景轩果然是一个顶天立地的英雄,无论何时,都有一份令人折服的王者气度。
于是他起身离席,走到慕容景轩身前,欠身拜了一拜:“前辈,咱们又见面了。”言罢斟了一杯酒,眉目一朗,弹杯笑道:“晚辈斗胆,敬前辈一杯。”
慕容景轩不想会在这宴会上看到段晨浩,心想如今在这凶潮暗涌的情势下,这少年却不避嫌,愿与自己举杯共饮,果真是个英雄人物,于是朗声笑道:“好,好,这样一杯酒,本王已有许久未曾喝到了。”说罢仰杯饮尽,将空杯一掷,拍了拍段晨浩的肩膀,纵声笑道:“这杯酒,本王喝得心中舒坦,十分畅快。”
段晨浩朗声笑道:“能与前辈一起喝酒,是晚辈的荣幸,无论何时,只要前辈愿意,晚辈定当奉陪到底。”
慕容景轩听他的话,只感觉心里一亮,那个少年眼中的光芒犹如烟火,纵然不是璀璨至极,却别有一种干净清澈的光芒,可以点亮帝都阴沉沉的天空。
饮宴之人见段晨浩公然与皇帝的对头喝酒畅欢,不由得低低地议论起来:“这少年是谁啊,怎么以前在帝都里从未见过,不知是哪一家的王孙公子,看上去倒也一表人才,俊秀聪明。”
一个略微发福、穿着富贵的中年男人道:“帝都的王孙公子里哪有这样的青年才俊,据说他是七王爷的义子,当初七王爷能够揭发严嵩的罪证,还多亏了此人出手相助。”
一个武官装束的男子道:“哦,那我知道了,他便是逍遥天阙的大弟子段晨浩,是神拳醉剑、武中圣皇钟前辈的高徒,果真是英雄出少年啊。”看来这武将出身的人对江湖上的事倒十分了解。
又听旁边一人嗤笑道:“只可惜这个小子的锋芒太露,皇宫不比江湖,可不是他逞能斗强的地儿。”
慕容景轩让段晨浩在自己座位旁边坐下,二人有说有笑,慕容景轩又问及他那日云纤儿的状况,段晨浩知道云纤儿身份特殊,便未向慕容景轩说明,只是说她是自己的好朋友,是一个十分温婉善良的女孩。慕容景轩也说若日后有机会,他倒是很想再见一见云纤儿。不知怎地,自从那日之后,那个陌生女孩的身影就一直浮现在他的脑海中,挥之不去,让他颇为惦念。
二人谈笑正欢,石长老忽然俯身在慕容景轩耳边说了些什么,慕容景轩神色立变,蓦然起身,转身却发现不远处一个素衣少女向这边看来,神色凄然,他手一抖,手中的酒杯跌落在地。
素衣少女正是慕容慧婉,虽然一别经年,她还是一眼就认出了父亲,父亲依然如同当年一般高大英俊,只是眼角多了几条细微的不易察觉的皱纹。
云霄公主慕容慧婉快步走到慕容景轩的身边,敛襟一福,然后抬起头,看着父亲,柔声唤道:“父王。”
慕容景轩将女儿扶起,爱怜地道:“慧婉,你长大了,变得漂亮了,我的好女儿……”他将女儿搂在怀里,脸上全是感慨之色,只是轻轻摩挲着女儿柔软的长发,仿佛在慢慢抚平多年来和女儿分离的痛苦。
“父王……女儿好想您。”云霄公主苍白如纸的脸慢慢被泪水濡湿,放下了一贯的冰冷高傲,在父亲面前变成了一个柔弱堪怜的女儿。
段晨浩看到他们父女重逢,心里微微一颤,那一刻,他想起了自己的身世,不知有一天,自己是否也有这样一个机会,躲在父母的怀中,卸下肩头所有的包袱,放肆地哭一场、笑一场?
他只是觉得自己从小到大,从未有过像现在这样如此强烈的渴念,想要见到亲生的父母,想要在父母的怀中撒一回娇,感受一下父母身上的温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