宰辅别有深意地笑道:“其实,有一句话,臣早就想说了。七王爷奉先皇遗命,指掌护龙山庄,本意也是为了辅佐陛下,巩固大明的江山社稷。但是多年来陛下您对七王爷太过放纵,放任他权势做大,现在遑论帝都里,就算是放眼整个天下,人心都是向着七王爷。七王爷势盛,本也没什么,只要他效忠陛下便好。然而臣却听闻,七王爷素来喜欢结交江湖草莾,就算是在江湖上也颇有威信,加之他手握重兵,武功高强,倘若有不臣之心,那可是会大大威胁到陛下啊。”
嘉靖忽然背过手去,透过金丝窗格幽幽望向漆黑的夜空,眼中神色莫测,道:“宰辅多虑了,皇弟是朕的亲弟弟,一母同胞,而且当年是皇弟陪着朕入帝都,朕能顺利登机,皇弟着实功不可没。而且多年来皇弟也是一直循规蹈矩,他的清正廉洁也是有目共睹的,上次制裁严嵩,亦是皇弟居首功。朕相信,皇弟是不会有什么坏心思的。”
宰辅道:“若是七王爷真的忠于皇上,又怎会相助弘德王。陛下,七王爷的护龙山庄,已经是帝都里一股庞大的力量,几乎完全凌家与东厂、锦衣卫还有紫阙之上,七王爷又手握重兵,陛下不可不防啊。”
嘉靖道:“皇弟的忠心,朕还是信得过的,宰辅也大可放心。如今我们的首要任务,是对付慕容景轩,载明毕竟是个小孩子,就算有皇弟辅助,终究还是难成大器。”
良久,他摇了摇头,露出了一抹疲倦之态,“总之,慕容景轩这次是有来无回,朕累了,传旨,摆驾芳华殿。”
帝都深夜的月亮,似乎永远也无法照亮皇宫深处的一座阁楼。
连满园明艳的秋菊,也被无边的黑暗染上了一声寂寞的色泽,夜风吹过,清露浅颤,宛如花儿垂下的眼泪,却转瞬干涸。
阁楼上新月如钩,弯弯的月牙下,却有一个素衣少女默默在青灯下写着一首词。
凤髻抛残秋草生,高梧湿月冷无声,当时七夕有深盟。
信得羽衣传钿合,悔教罗袜送倾城。人间空唱雨淋铃。
幽幽灯火映着宣纸上融满心事的字迹,仿佛那纸的字下一刻就会化作斑斓的蝴蝶,就算任由灯火烧残美丽的翅膀,也要在晦暗的夜色中点燃一抹光亮。
笔尖轻轻颤抖了一下,一抹暗淡的痕迹弄污了洁白的纸张,少女微微蹙眉,纤手支颐,丹唇轻抿,然后将那张纸揉成了一团,扔进了灯罩里。
很快,一团火光绽放,将少女的容颜映得更加清晰——如雪般清丽的面容自有一份不染世俗的芬芳,虽然绮丽,却平添一份寂寞的苍白,宛如江南古井深处一轮不见蓝天的月亮,始终被漫无边际的孤独禁锢着,连光芒都逐渐暗淡。
火光倒映在少女漆黑如夜的眼眸里,化成了一丝异样的色彩,宛如一丛绚丽的焰火,瞬间开放,瞬间凋零,火光暗淡后,那双幽深的眼眸里,剩下的只有平淡如水的寂寞。
夜风拂过纱帘,带来一丝深秋的凉意,少女起身,想要将窗户掩上,然而当她抬头看到那轮弯弯的月牙时,脸上却泛起了一丝恍惚的微笑。
然后她双手合十,低头默默祝祷。
只有沐浴在如此纯净的月光中,才能舒缓她长久以来的疲惫不堪。因为除了月光,在这里,没有什么东西再是纯净的。
“公主,夜凉了,披上斗篷吧。”身后的小宫女将一件斗篷披在少女瘦弱的肩膀上,“听宣英殿的公公说,今晚皇上会来。”
少女一直苍白寡素的神色终于有了一丝波动,眼里泛出了一种烦恶的神色,伸手扶去盆栽里水仙花上的一只小虫,摇头喃喃:“好可恶的虫子啊,看着就让人讨厌。”
小宫女怯怯的,眼睛里全是茫然无助的神色,然而少女是神色从容,道:“思汀,去把离合香拿来。”
然后她在妆镜前做了下来,拔下了束发的雪鹤簪,一头如瀑青丝绵绵垂落,带起一股沁人心脾的幽香。看着镜中苍白的脸,她的嘴唇蠕动了两下,然而却如同即将垂死的蝴蝶一样,再也无法展开彩色的羽翼了。
她在心里微微自嘲:“呵,原来我早已经忘记该如何去笑了。”
过了一会,那个名唤思汀的小宫女轻轻地捧着一个粉盒走了过来,拿着粉扑,将那些细白的粉末轻轻涂抹在少女光洁如凝脂的肌肤上。
小宫女轻轻开口:“公主,这离合香一涂上,那股味道对女子倒没什么,但却会让身边的男子顿生不想亲近的念头,男子自然会对你敬而远之。”
少女微微一笑,眼睛里看不出是喜是悲,“这样不是很好吗,也免得我多费唇舌了,皇帝隔三差五便来纠缠于我,他不觉得累,我都觉得烦了,有了这离合香,倒是省去了我不少麻烦。”
思汀的眼珠转了转,确定周围再无其他人后,方才悄声说:“可是把皇上糊弄过去了,公主要怎么面对那个人呢,总不能……公主,您为了在皇上走后消除离合香的味道,总是让五彩雪蜘蛛爬进你的身体里,去吸走离合香的味道,我想都不敢想那种痛楚,您这样折磨自己,真让人看了心疼。”
少女微微垂首,默然不语,良久,才深深吸了一口气:“只要为了他,一切都值得。他说过,不会让我等太久的,我相信他。”
这时,楼外传来了太监尖细的声音:“皇上驾到。”
少女拂袖起身,流水一般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