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雨止歇,白露初零,融融的金色阳光从窗外细碎的梧桐枝叶缝隙轻轻洒落,在床头投下了斑驳的光影。雨夜中无声的长恸,宛如被埋葬的眼泪,藏在心中,悄然无痕。
经过连日来的休养,再加上段晨浩等人的悉心照料,穆嫣的伤势已经好了七八成。此刻她坐在床上,看着段晨浩鼓起两腮,将汤匙里药的热气吹散,再温柔细致地送入她的口中,微苦的味觉隐隐袭来,让她忍不住皱了一下眉,可是她马上又露出了一抹清甜的笑,“段大哥,我早就说过你练过蛤蟆功,看你的样子,真的很像一只小青蛙。”
段晨浩佯装凶恶地笑了一下,继续喂她喝药。看着她有力气可以开玩笑,他也放心了许多。穆嫣是为了救他而受伤,倘若有何不测,他必定终生内疚。
此刻的穆嫣已然一身女儿家的装束,乖巧地依偎在段晨浩的怀中,巧笑倩兮,犹如小鸟依人般款款而笑。一时间,段晨浩竟看得痴了,近在咫尺的少女是如此美丽,雪白的肌肤映入眼中,在日影下泛着微光,无端叫人想起江南初融的雪。青丝垂肩,黑润如玉,星眸如水,光纹流转,柔嫩的脸颊吹弹可破,娇弱的身形若不胜衣,仿佛一触即碎。
穆嫣看着怔怔的段晨浩,脸上露出一抹俏皮的笑:“段大哥,你怎么了。”
段晨浩方知自己失态,俊脸一红,不好意思地别过头,收回了目光,轻声喃喃:“穆嫣,你……真漂亮。”
穆嫣嫣然一笑:“真的吗?段大哥,你……你可以像武大哥和骆姐姐一样,唤我嫣儿吗?”
“好哇。”段晨浩连连点头,“嫣儿,多么好听的名字。”
“我觉得这样的称呼比较亲切。”一抹暖笑蜻蜓点水般掠过清丽的脸庞,穆嫣的目光望向了窗外天空中的朵朵白云,“其实很久以前,爹和娘也是这样唤我的,可是他们死后,就再也没有人这样叫过我了。”
段晨浩一时默然,他知道,穆嫣的身份绝不简单,那个雨夜,一线悲伤在她最脆弱的时候挣脱了心灵的束缚,恰巧被段晨浩捕捉。犹如她指间娇柔的温度,暖意中却夹杂着一丝寒冷。无论何时,那寒冷始终不灭。
“嫣儿,你……其实很不快乐吧,那个雨夜,你哭得好厉害。”段晨浩有些无措,声音很低,生怕惊动她心底蛰伏的悲伤。
“真是不好意思,哭泣的样子居然被段大哥看到了。”穆嫣笑着掩饰了不安,未开的笑容很快便凋零成浓重的心事,她淡淡的眼眸不知何时,布上了一层浅浅的阴霾。
段晨浩摇头道:“不,这没什么值得不好意思的,哭泣是每个人的权利。嫣儿,你不必用笑容去掩饰,如果愿意,就尽可能哭出来吧,段大哥不会取笑你。”
穆嫣眼睫微垂,轻如薄扇,却似有莹莹泪光点缀其上。“段大哥,你还记得吗,我和你说过,我宁愿做一个平凡的人,也不喜欢做武林高手。因为高手的下场,往往都很惨。”然后她的目光透过虚空,似乎看到了鲜血绘成的往事。
“段大哥,你听过洛阳穆星北的名号吗?”穆嫣淡淡地问了一句,段晨浩则开口道:“当然听过了,听师傅说,穆星北是当年北方武林的盟主,武功高强,仁侠仗义,曾经和凌伯父齐名。”他顿了顿,因为穆星北和穆嫣是同姓。
穆嫣淡淡地道:“穆星北是我爹。还记得小的时候,爹总喜欢给我扎纸鸢,可是他的手笨,扎的纸鸢都是歪歪斜斜的,怎么也飞不高。爹说我根骨极好,若肯在轻功上多下功夫,将来必有成就。可是我并不喜欢自己飞,总是喜欢他抱着我飞,因为自己飞的时候,我害怕会掉下来,只有爹护着我的时候,我才会感到飞翔的快乐。”
穆嫣笑了笑,仿佛陷入了遥远而美好的回忆。仰首看着窗外的白云,匀美的侧颜柔静似月。
“我娘是一个非常漂亮的女人,唱的歌都能把鸟儿引来。我还记得在院子里放纸鸢的时候,娘就坐在花树下为我缝制新衣,用的是淡粉的丝罗,很快就可以穿了。我和爹都特别喜欢听娘唱歌,直到现在,有时候在梦里,我好像还能听见娘的歌声。”
美好的回忆突然中断,穆嫣的脸上现出了痛苦的表情,用手捂住了头,深深垂了下去。
“可是……后来有敌人上门,他们事先用诡计伤了爹,之后又趁着黑夜,杀到了我们家。我只知道,仇家的实力特别大,居然阻断了所有到我家前来支援的盟友。我只是记得,那个晚上,有好多黑衣蒙面的人拿着火把冲了进来,到处放火,到处杀人,好多的血,那么红,那么刺眼,我只是看了一眼,就被娘捂住了眼睛,娘把我领到了一个地窖里,告诉我,无论如何都不要出去,然后娘在我的额头上吻了一下,便折身返回。那是我最后一次见到娘。等到我爬出地窖的时候,却发现我家漂亮的房子已经被烧成了一片废墟,还有爹和娘的尸体,都压在了残垣断壁之下。”
穆嫣忽然紧紧攥住了被角,惊恐悲哀的回忆,让她的眼泪倒流回了喉咙里,心弦的剧烈摇颤让她说不出话,只能发出小动物一般凄惶的呜咽。
虽然一直以为自己已经忘记了,然而当重复着过往一切的时候,她还是忍不住地哭了出来。没有想到,昔年悲惨的一切,竟不曾随着时间的洪流冲刷殆尽,还留下了这些明暗的残片,仿佛解惑少过后,记忆废墟上的那一片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