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生共死了,难得遇到像段大哥这么好的人,顺便和他多多相处一些时日吗。”
不多时,骆绮芳便和小穆做了一桌丰盛的菜肴,白日里勇斗锦衣卫,此刻四人都已腹中饥渴,段晨浩便和武毅夫大碗喝起酒来,好生畅快。
夜阑金风细细,窗外梧桐叶碎风动,在窗纸上投下簌簌剪影,屋内酒意浓酣,四人把酒谈笑,尽舒胸臆,热闹而喜庆,仿佛逢年过节、家人围炉叙话般温馨。
段晨浩品着芳香的美酒,胸中一股暖意犹如春日柔波,缓缓荡漾开来。自己下山已久,又独行数日,心中总有一股孤独之情,如今大家举杯共饮,又结交了诸多良朋,他心里当真不胜欢喜,忽然有了一种家的感觉。
酒过三巡,小穆的脸上忽然泛起两抹红晕,娇羞如霞,她天真明快的眼神渐渐迷离,现出些许醉意,然后竟拿着竹筷翘起了酒杯,接着倚声而歌,歌声轻灵婉转,犹似百灵娇啼,柳浪闻莺,听上去说不出的舒服。
听着歌声,品着美酒,感受着浓浓情意,段晨浩只觉得自己的心都快醉得融化掉了。
夜空之中寂月皎皎,透过扶疏的花木,泻下如水清华,此际已是初秋,园林中枫叶渐红,触目如血,在暗夜中惊羡出凄艳的醉红,宛如被撕碎的朱宣残片,被风一吹,便转落簌簌红英。
然而,和那红为之相对的,却是温柔如雪的洁白。
月露清冷,坠在洁白的木槿花上,却好似情人的一滴泪,矫柔在花蕊之间。
此际本已过了木槿花的花期,可是这个院落中的木槿花却开得正盛,宛如枝头缀满了洁白的雪。
秋夜的风,带着花香水汽,掠过粼粼湖面。石灯明灭,落花搅乱了水中的涟漪,也打碎了墨一般浓深的影子。
花瓣从枝头飘落,落在墨衣之上,如微雪初融,浅深留痕。
冷寒碧面前放着一卷棋谱,一盘残棋,手中念着几颗棋子,正在沉吟。花瓣被微风吹起,在他身边旋舞,他的眉目修长,淡淡地皱着起。
他的眼眸是如此深沉,仿佛蕴含了整个幽冥,永远凝化着最浓郁的黑暗。
暗夜中微微响起的脚步声,让他目光一亮,视线离开了棋局。他轻轻张开手,一朵被风吹落的木槿花旋即落入他的掌心,然后,他笑了笑,猝然合掌,让那朵落花在他手中化为一点苍白的泪。
“冷公子对月自弈,真是好雅兴。”一个突兀的声音在院落深处响起,冷寒碧抬眼,兴味索然。
一人沿着青石台阶、从花树的阴影中缓步而出,意态悠闲,却是一个峨冠博带的老人,锦袍加身,珠玉为饰,裹着一件虎纹丝棉披风,半张脸隐匿在风帽下的阴影中,让人看不清样貌,唯有几缕银发微垂。枯瘦的手指上嵌套着猫儿眼戒指,拄着一根龙头拐,轻轻敲击着地面。
他就那样径自在冷寒碧的对面坐下,凝视着那局残棋。忽然拈起一枚白子,放在了天元的位置。
本来陷入僵局的白棋,立刻仿佛一条巨龙首尾相连,迸发出了活力,昂首奋迅,似要撑破这局棋。
“冷公子方才游移不定,于边角之间徘徊,致使白子有机可乘,反败为胜。”老者声音沉缓,满含促狭之意。
冷寒碧眉目疏冷,淡淡地道:“或许白子命不该绝,上天偶助,方能侥幸脱逃。既是天意,便不能勉强,天意难测,也非我所能勉强。”
老者森然笑道:“阴世魔罗的少主,何时也笃信天意了?老夫却不敢苟同,天意只是弱者的臆想,真正的强者,眼中只会有自己。”
冷寒碧玩味般地摩挲着手中的棋子,线条冷厉的俊面之上浮现出若有若无的笑意。“或许正因不信天意,一意孤行,相爷才会落得如斯地步。”
那一刻,露水滴在石上,发出惊悸般的声响。
暗藏在夜色深处的魔障,在这一刻被突然打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