彩娜只觉得自己好像从高高的云端跌入了重重泥土之中,骨头都好像摔碎了,喉咙发疼,再也不能如山林间飞舞的迦陵频伽鸟一般,唱出婉转清脆的歌谣了。
恍惚间,似乎有一双温柔的手抚摸过自己冰冷的脸颊,拭去了滚烫的泪珠,带给她一丝柔软的安慰。那双手……居然如此熟悉,好像是母亲的手。
即使是在梦中,彩娜也依然保持着一份清醒,她很快否认了这个想法,不可能的,娘已经被那个贱人害死了。当初是她亲眼看见,在雾露河边,那个贱人一掌将母亲推入河中,汹涌的河水很快就吞噬了母亲孱弱的身影,她甚至连一句呼喊都没能发出,就晕倒在了阴冷的雨中。
可是醒来之后,她居然从族人口中得知,自己的父亲要娶那个杀害母亲的凶手,也是从那时开始,她下定决心,要用自己的力量为母亲报仇。
为了这个目标,这么多年以来,她一直隐忍,哪怕受再多的苦都无所谓。所以,在躲避那些追杀她的人的日子里,她并不害怕死亡。
可是现在,她却感觉到一丝微弱的恐惧,如果自己就这样在梦里死去,就再也看不到蓝大哥和璟睆姐姐了吧。不,她好不容易才在茫茫人海中和他们相遇,他们是那么好,自己怎么舍得离开他们呢?
于是她猛然睁开了眼睛,室内明亮的光让她长久处于黑暗之中的眼睛感受到了一丝刺痛,良久她才回忆起来发生了什么事情。她抬头打量了一下眼前的房间,室内烛火如霞,如同闪烁着亿万颗星星,而高高的穹顶,则绘着一轮弯月,只是那一轮月亮,却蒙着淡淡的血色,会让人产生一种直透心底的冰冷。
“我这是在哪里啊?”彩娜揉了揉有些胀痛的太阳穴,神色倦怠,“蓝大哥、璟睆姐姐,你们……”
“他们没事。”一个冷冷的声音打断了她的自语,“这里是阴月教的月宫,你大可以在此安心住下。”
彩娜寻声望去,却看见角落深处,一个小小的人影躲在烛光无法照到的暗处,如同一朵在黑暗中盛放的花儿。
“小露……”虽然看不清楚那个人的面貌,可是彩娜还是立刻认出了她,因为她是一个那么孤单的孩子,和自己是如此相似。
彩娜急切地道:“小露,听我说,杀死丽丽的凶手不是我,而是童冠,他已经亲口承认了,蓝大哥可以作证的。小露,你一定要相信我。”
小露徐徐从阴影之中走了出来,将一碗热汤端到了彩娜的桌案上,面无表情地道:“月神吩咐我好好照顾彩娜姐姐。”
彩娜道:“小露,难道你还不相信我吗?”
小露抬起头,看着她的眼睛,不急不缓地道:“相不相信又有什么用呢,丽丽死了,不是吗,一切都无法改变了。”
“小露……”看着那个表情冰冷的小女孩,彩娜只觉得一阵揪心。这件事情,他们也不是没有责任的,若不是他们救下童冠,也就不会发生以后的事情了。小露是个单纯的孩子,单纯得愿意相信世上的所有人,可是她也如同白露一般脆弱,不可以受到一点伤害。否则,她的心将会碎裂成千万,再也无法拼合,她将不会再去信任任何人。这原本就是两个极端,彩娜不该轻易去触碰。
“如果彩娜姐姐没有别的事,我就先出去了。”收拾好房间里的一切,小露态度恭谨。
彩娜似乎想起了什么,道:“小露,你说这里是月宫,那你知不知道月神为何会带我来这里?”
小露摇了摇头,“这个我也不清楚,我原本就只是蛊婆手下的一个小小婢女,自然不知道高高在上的月神在想些什么。不过阴月宫这个地方,除非有教主的令谕,否则,任何人都出不去。彩娜姐姐,我劝你还是老老实实比较好,要不然只会自讨苦吃。”
说罢她悄悄地退了出去,安静得如同一滴入海的露水。
月神带走彩娜之后,妖童媛女和童冠果然遵守约定,没有再回来。他们一来忙着休养生息,毕竟在那次交战中,双方都受了一定的伤。二来月神曾经说过,这个村庄已经是阴月教管辖的地域,他们自然不该犯阴月教的威严。
经过了蓝夜的治疗,璟睆体内的阿堵之蛊已经被拔除得差不多了,再加上她功力深厚,所以稍加修养,便已痊愈。村子里的村民们已经知道了山精作祟的真相,对元凶童冠早已恨之入骨,一想到正直善良的蓝夜大夫一直以来居然被那样一个豺狼一般的人欺骗,村民们都为他感到不值。
蓝夜这几天以来,也总是觉得心里空荡荡的,毕竟童冠曾经救过他,他也真的将他当做了朋友,虽然不及他和段晨浩、欧阳缜之间的情谊,但也是真心以待的好友。可怎料画虎画皮难画骨,知人知面不知心,童冠居然是为了保存自己青春而杀人如麻的恶魔。
或许自己真的是毫无防人之心,亦或自己根本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傻瓜呢?
蓝夜就这样一直在思索着,一个人低着头坐在湖边,长长的芦苇丛在风中摇曳,芦花飞扬,宛如零落的雪,在仲夏的阳光里自由地飞舞着。
“看你垂头丧气的,难道还没有想明白吗?”不知何时,璟睆悄悄地走到了他的身边,“你还真是傻,为了童冠那种人而伤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