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阳缜面沉如水,心中却无法平息。这个少年居然忍受着剧烈的痛苦助他压制血咒,真是个大傻瓜。可为什么自己对这样的傻瓜却一点也不讨厌,反而还……
段晨浩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我说我们这也算是共患难了,既然如此,你以后便是本大侠的朋友了。说来也怪,自本大侠第一眼见到你,就觉得你与众不同,似乎我们特别投缘呢。”
欧阳缜心中一震——朋友,他从来不曾拥有,此刻被一个与自己年纪相仿的少年如此称呼,他感觉到了一种不曾有过的恍惚。仿佛多年来孤独走过的黑暗终止在方才的一刹那,以后的日子,也许会给他带来意想不到的期待。
欧阳缜眉头微微蹙起,慢声低吟:“朋友?”
他很聪明,知道那个家伙刚才那副笑呵呵的表情其实是不想让自己因为他的痛苦而感到内疚,这个人,还真是自作聪明,以为能瞒过他的眼睛。
然而一想到他刚才承受巨大的痛苦帮助自己和之后他那张若无其事的笑脸,他忽然不忍心再说什么。
欧阳缜微微失神,任被夜风吹落的花瓣在身侧如流光般飞舞,许久才喃喃叹息:“你可知我为何不相信任何人?”
段晨浩像拨浪鼓一般摇晃着脑袋。
“因为我身上的血咒,就是我的亲哥哥所种下的。”他说着自己痛苦的经历,然而脸上的表情却平静得近乎默然,仿佛说的不是自己的往事,而是别人的。
段晨浩“啊”了一声,随即安静了下来。他不敢想,这世间居然有如此狠心的人,对自己的弟弟种下了如此恶毒的诅咒。
在这个微微有些凉的夜里,欧阳缜再一次因为血咒的复发而感到疲倦和衰竭,精神恍惚,身侧有一双明亮的眼睛关切地看着他,递过来一壶清酒,依稀间,他仿佛看到了记忆中的一双眼睛。
从小到大,用这样真挚而关切的目光看着自己的,也有自己的哥哥吧。可是为什么,那样的清澈的眼神最终也会在权利和欲望中消逝。
他的哥哥便是龙诏城的大公子,欧阳渊。欧阳渊比他大五岁,是他的亲哥哥。
由于他是龙诏城主最钟爱的小儿子,城中所有的人都敬他畏他,虽然他从小到大过的是锦衣玉食、金玉珑璁、连皇家贵族也难以企及的生活,然而他的内心却是孤寂的。
他在与世隔绝的环境里长大,没有一个同龄小伙伴,小小的孩子一个人攀爬在巨大的书架之间,默不作声地翻看着各种古书;一个人装拆庞大的玑衡仪器,对着瀚海星空钻研星象;一个人习武练功、学习琴棋书画;一个人在空旷巨大的宫殿中对着自己的影子发呆,怔怔地仰头注视着窗外天空中飞翔的鸟儿……
他并不是一个普通的小孩子,这一点他从小就知道。父亲对他抱有很高的期望,所以对他的要求也特别严格,他每天要做的事情都是被安排好了的,他只能按照父亲和老师们给自己制定的轨迹乖乖地行走。
然而他的哥哥欧阳渊却和他截然不同,仅仅是比他大五岁,然而哥哥却却早已是一个驰马如风的健壮少年了,就像草原上长大的孩子一样,剽悍、健康、爽朗,身上总是带着阳光和汗水的气息,像天空中矫健飞翔的白鹰。
不像从小在森严的城池中长大的他,哥哥从十岁开始就已经出门为父亲办事,经历过很多风浪,也去过很多地方,西域诸国,几乎已经洒满了哥哥的足迹。
每次半完事情回来,哥哥就会来看望这个在城堡中刻苦学习的弟弟,给他将自己在外面的种种冒险,像是那些大食、身毒、安息、吐火罗的国名本身就透着神秘,其中的故事更是让他不由自主地就沉溺其中。
只有在花园中听哥哥讲述这些的时候,他静默的脸上才会现出笑意。
哥哥是他童年时最崇拜的人,那时候,他唯一的愿望就是能变得和哥哥一样强悍和自由,可以走出这个城池,策马驰骋在西域的大漠黄沙之上,白天追赶火红的太阳,夜晚枕着月光听着清风,以天为被地为床,潇洒自在无拘无束。
没有人知道童年的他是多么的依赖哥哥,哥哥在他的眼中不仅是兄长,更加是朋友,是老师,是他所有的憧憬和希望。就算是父母,他也不曾将心中的秘密向他们倾诉,只有哥哥,才是他唯一可以倾诉心事的对象。
然而,童年的快乐总是特别短暂的,他不知道何时开始,哥哥看着他的眼里有嫉恨的光,不再如童年时的关爱和亲密无间。
随着年龄的增长,曾经天真的孩子渐渐明白了权利的意义,知道这个弟弟的存在对于自己来说是一种怎样的阻碍。
权势果真是世上最毒的毒药,无论曾经多么纯真美好的心灵,也会因为它的腐蚀而变质。
欧阳渊开始逐渐了解为何父亲对欧阳缜如此看中,那是因为父亲有意要将龙诏城传给这个什么也没有做、什么也不会做的弟弟。而自己如今所做的一切,不过是在为那个没用的弟弟打江山,是为他人做嫁衣裳。
这让他如何甘心,一直以来为父亲奔波的可是他啊,然而为何父亲的眼中只有那个足不出户、每日躲在城中过着安逸舒适生活的弟弟,强烈的嫉妒和欲望的熏陶抹杀了曾经的亲情,于是,他对弟第便只剩下恨。
在后天形成的欲望在心里悄悄抬头的时候,他的哥哥,欧阳渊,便已经死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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