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森未接腔,望着远山的棱线扭动上身,他搞不清楚浑身酸疼的原因,是睡在木柴上,或其它什么事由?如若只是木柴之故,却又为何小弟弟也有些疼呢?
颜如玉甩甩手上的洗碗水,起身离开了。
「婴那!」他蹲在如玉原先的位置道︰「昨晚…」
「睡得好么?」母亲头未抬地问︰「怎么喝醉了跑到那边睡?」
「没有蚊子吶!」他扬声笑道︰「有蚊子也都被我醉死了。」
母亲摇摇灰白的头,笑得很轻。
「如玉呢?她…」他欲言又止。
「早晨她从柴房出来,洗完脸就帮我洗碗了。」母亲仍是垂首的,这一番话像小学生的日记,平淡无奇,但却听得高森一惊。原来昨夜的女神,真是颜如玉啊!
颜如玉和他燕好,这不是第一次。当然,尔后我还会将我偷窥…不,不小心看到的告知于你,可不是现在,别猴急,我们不要打扰高森的思潮。
高森一直知道如玉在等待,等待他着盛服来她家,背起她走向回他家的路,这是她这一生梦想的结局,但这可不是他高森的,否则,他不会让她空等了几年仍未将背转向她,甚至昨晚背对的也不是她,否则怎么干呢?
他不知晓昨晚她曾背对着他,更不知晓早晨面对他时为何又铁青着脸,难道得罪了她了或者柴上的表现不如她意?高森真是一头雾水了。
「男人的心,容不下两个女人。」他母亲幽幽地道。
5高森母亲的言语倒挺富哲理的,可惜高森的心,连他自己都驾驭不住,一直朝北方飞翔,寻寻复觅觅。
正是这个时候,尚在沉睡中的杜幽兰猝然惊醒,睁眼就望见天花板上驻有一只蟑螂,和它对瞪了一会,才想起刚才做的梦。在梦境中,她返回了故里,和一群朋友围着圈圈跳传统舞蹈。
在她身旁的男人是她最不愿想起偏又怎么都甩不掉的阿森;他们皆着缀饰着百步蛇图腾的盛服,且合饮丞(丞下加包)石酒。这是怎么回事?难道是他俩的合婚酒?但就在大伙兴高采烈之际,平空降下了一个粗悍的男人,腰系猎刀,抽出那刀就朝她和阿森中间砍去;他俩惊骇地分了手,定睛一看,那男人的脸上竟没有五官,像一片白布。
她吓得掩口,但那小手儿却被那男人一把抓住,然后硬扯着她腾空飞去。这时在云端、天际惊起闪电,接着是轰隆隆连串的响声。
由大喜转为大悲的杜幽兰给震醒了,偌大的眼瞳内撒出疲惫的眼光,以致没能将那只蟑螂射下来。思绪稳定后,首先感应到如雷的鼾声,才察觉到不知何时男人已回到身旁。
看都懒得看他,还不如看蟑螂。她坐起身子,感觉右手掌余温犹存;真的不是梦,真的和阿森牵过手跳舞,简直是最新版的台北神话。
杜幽兰顺着窗外透入的晨曦移目下望,阳光正照射到她的右掌。她轻叹了一口气,毕竟,不论是在台北、台中、高雄、屏东都没有神话;从小的宗教信仰早不知扔到哪个垃圾堆内去了。
盟洗过后,她叨了根烟出门了,像游魂一般在街市间乱逛,吸完一管又燃起一根。她要忘掉那个梦,但在心内却像走迷宫一般,弯来绕去才蓦然发觉,又回到了原点。
你有没有思乡念人到心花枯萎的地步?若有,你就会像幽兰一般,在板桥市的公园里呆坐一整个上午,路人投以诧异的眼光就如她眼前地上的烟蒂一般多。
在公园里枯坐已成了她多年来的一种习惯,是以这都市中寥少的草木聊以自慰乡愁吗?她不知道,我不知道,你就更不得而知了;至少,她觉得公园是都市中比较干净的地方。
如果你不同意幽兰她这个观点,硬要说︰「我家就比公园还要干净。」诸如此类的话,那我也没办法,因为,你家虽在都市中却不是都市,而都市也不代表或意涵是你家。何况,你又未曾经历过幽兰的沧桑。
幽兰在三重埔当酒女的那段日子,与一班姊妹淘一同赁屋而居,过着夜出日伏的生活。姊妹们白天睡醒后,常凑一桌麻将或扑克牌来打,但她永不是其中一脚;她不会,也无意去学,每当缺一脚时就常被姊妹们指着鼻子骂,说死番婆你头壳空空,连赌博都不会,只会死去公园,等查埔来ㄆㄚ。
后来她真的被程远那日(日左加部)月(月左加部)婴仔ㄆㄚ走了,姊妹们倒不骂反而劝起她来,说姓程的是坏仔,跟着他会吃大亏,还不如跟一条狗算了。
这是什么话?将人比做一条狗,甚至比狗还不如,简直是侮辱高高在上的灵长类。不过说真格的,还真有猪狗不如的灵长类,也许就在你、我身边。关于这点,你定当会同意吧!
那些姊妹淘混江湖久矣,眼光何等锐利。
善于伪装的程远初次上那间酒家时,正是幽兰坐他的台,席间,他的朋友们粗犷地干杯狎女人唱拉卡西,独独他斯文的夹菜饮酒。
「阿兰,你是原住民对不对?」他藉了个机会起头和她聊起来。
她低垂着头,未接腔。
「我绝没有冒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