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山山的双唇很红很薄,抿在一处就像是女孩闺中的胭脂纸,疏长的睫毛,在寒冷的雪湖风中微微颤抖,表面凝着浅浅的霜。
当她戴好眼镜,镜片遮到眼前后,那些霜渐渐融化,就像眼眸里的光影,圆圆的镜框与她微圆柔润的脸部线条一衬,显得很是可爱有趣。
她的目光落在雪湖上,看到了一枝残荷,便指了过去。
那枝残荷是城中某道小巷,那道小巷后方有片小池,还有座坊市,坊市贩卖各式杂货,以池为名,叫做荷花池。
她在阵法上的天赋造诣非凡,这些天随宁缺了解惊神阵,此时握着阵眼杵的另一端,便把这座长安城看的清清楚楚。
那枝残荷,或者是猜测。
但宁缺也愿意相信。
他看着她清丽的容颜和那副可爱的眼镜,想起这是自已在烂柯寺送给她的,却又想起当时车厢里坐的是桑桑。
他握着朴刀向身前斩去——两道锋利的刀光斩断镜片里的反光,斩断不可追的回忆,斩断风雪,斩断了那枝残荷。
……
……
荷花池坊市卖的是杂货,或者说是便宜货,距离朱雀大道不远,往日里人声鼎沸,小商贩呦喝的声音从清晨便开始。
今天因为朝廷的严令,因为有神仙进了长安城,所有人都留在了自已的家中,所以此间变得异常安静,一个人都看不到。
忽然间,坊市某处房檐出现了一道豁口,喀喇声响中,破碎的瓦片纷纷落下,砸的地面积雪一片狼籍,但那座房却没有垮塌。
对面约二十丈外的库房墙体上,也出现了一道非常平直的豁口,里面存放的羊皮像内脏般流了出来,堆在地面上。
坊市空中什么都没有,落下的雪片却向四周避去,仿佛那里有某种无形的存在,让所有的事物都不能进入那片区域。
覆着雪的地面上出现两个漆黑无底的洞口,似通往深渊的路径。
两记刀痕来自雁鸣湖上,借惊神阵之力,须臾而至荷花池。刀痕无形,肉眼无法看到,但刀痕的威力,却通过坊市的毁坏展露无遗。
坊市里看不到那个字,那道符。
雪花飘落然后避散,屋檐垮塌,地面有洞,如果有人从远处望去,便能看清楚那两道纵横其间的夸张刀痕,看清楚那个字。
“”。
风雪中响起一声很微小却又清晰的声音,那是衣料撕碎的声音。
有一片青布缓缓从空中飘落,落在地面上。
观主现出身形,神情漠然望向远方,不知在想些什么,青色道衣在雪风里不停摆动,前襟已然缺了一片。
下一刻,他再次踏入风雪中,消失无踪。
……
……
宁缺和莫山山已经走过雪湖,来到了湖的北岸。
两个人握着阵眼杵的两端,看上去就像不想分开的玩伴。
莫山山白皙的脸上现出不健康的红晕,然后咳了起来,指向湖畔的垂柳。
冬时天寒,夏日青青如衣带的柳絮早已枯干,无力垂在寒风里,显得格外衰败,有些像被冻至僵硬的细蛇。
宁缺再出刀,两道刀痕把岸畔的垂柳切成数道碎片,然后破风撕雪而去,遁入天地之间,去往长安城的另一处地方。
……
……
这里是朱雀大道旁的某道偏巷。
这道巷很普通,与里数千条窄巷没有任何区别,巷口有一座常见的井,井沿积着茸茸的雪,很像一种雪圈的甜点。
两道刀痕来到了巷口。
字符在整座雄城的帮助下,向四周延伸。
井沿上积着的雪,忽然离开青石,悬浮到了空中,看上去很诡异,但在天真烂漫的孩子眼中,只怕越发像那道甜点。
啪的一声轻响,雪圈忽然从中断裂,变成了一道笔直的雪绳。
雪凝成的绳索,拦在了巷口。
窄巷幽静,落雪无声,只有当风从巷中出来时,偶有呜咽。
风雪里出现了一只脚。
那只脚穿着青色的布鞋。
那只脚踩在雪绳上,然后踢出。
只是很简单的一踢,却仿佛要踢倒岷山,倒挂易斗。
雪绳崩散而碎。
观主借反震之力飘然而退,避开那两道刀痕。
风雪轻落,他的双脚落在小巷深处。
他的眉头终于挑起。
……
……
莫山山随宁缺走入雁鸣湖北岸的院落。
这是她第一次走进宁缺这个家。
宁缺的情绪有些变化,变得更加沉默。
顺着梅园旧径,走过花厅,来到前室,他看到很多旧物,想起很多旧事,然后抬头望向那根微微变形的房梁,神情莫名。
当年便在此间,陈皮皮看到叶红鱼,跳到空中,狠狠地撞上房梁。后来夏侯来到这里,这根房梁又受了极大的折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