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真有个三长两短的怕是兰老爷也要跟自己较劲的。
兰老爷走出了前院,径直来后院看望女儿,他刚走到门口。只听里面小容的声音叫道:“小姐,你可千万宽些心,有什么话只管慢慢和老爷夫人去说,我瞧你脸上颜色不太好,你是不是身上不舒服?”
兰老爷听了这话便迈步进了屋子里去,一进去便看见兰茜躺在床上,那平日里白嫩的脸蛋如今带着苍白青黄的颜色,而且嘴唇皮都有些乌紫,脖子上那一条被绳子勒出来的红印子触目惊心。兰老爷见了女儿这副模样,心里想起了去世的妻子,一阵难受,也说不出是个什么滋味来了。
这时就见床上躺着的兰茜突然咳嗽起来,侧在一边咳得抬不起头,好半晌方止住了。小容忙上前用痰孟子让她吐了两口痰,又从一旁脸盆架上取来帕子给她擦嘴,小容连擦了几下之后收回帕子时,无意间往那帕子上一瞧,不由得失声哎呀一声叫了出来:
“我的老天爷,不好了,小姐,你失红了!我的祖宗好小姐,你这样年轻的人,何必这样性子急呢,你这不是同自己的身子为难么?”
兰老爷在门口处听了这话,心里就抽痛了一下,有些不敢进去见自己的女儿,想了想便转身出去了,吩咐下人让厨房里熬上好的燕窝参汤给小姐补身子。
那边兰茜中手里小容那样说,便抬起头来往那擦嘴的帕子上看了一眼,果然见那帕子上有两块鲜红色的血迹,再看刚才痰盂里吐的浓痰,呈现阴暗的紫色,那不用说自然也是带血的。
兰茜看了那血,心里灰了大半,点头倒笑了出来,道:“你怕什么,果然吐血了早死了。倒是我的好事儿,大家都解脱了。你也不用整日跟着我受委屈,担惊受怕的。咱们就都好了!”
小容听了她这话,心里象有把刀剜似的,眼泪下来了,哭道:“小姐,你这是说的什么?你不要在那里胡思乱想了,这吐了血可不是闹着玩的事儿,我去告诉老爷请大夫来瞧瞧罢。”
兰茜摇头道:“用不着了,我只想好好躺躺,那血想必是我急火攻心偶然吐出来的,不妨事,这算不得什么,我哪里就那样娇贵了,没的让那帮子人笑话我寻死没死成,还找起大夫来了。若真是吐血落下个痨病什么的,倒是我的造化了,怕是老天没有这样眷顾我,还想看着我活着遭罪呢!”
小容本来和兰茜就好,见小姐如今这副情景,心里便想,本来我小姐一个花枝一般的人儿,又是兰府里嫡女的身份,却被人这样摆布着不能做主,竟逼得她去上吊寻死,实在是太可怜也太冤屈了。她这样想着,那泪珠便成串流下来,她怕兰茜看见她哭又勾起伤心事来,便用袖口擦了擦眼睛,然后给兰茜掖了掖被角,道:
“那好罢,小姐先好生躺着,我让秋红去烧水了,泡点茶给你喝。”
兰茜微点了点头,闭了眼睛,也不说话。小容看她这副情景,想去乐府知会小桃一声,让她来劝劝自家小姐,但是又怕自己走开了眼错不见儿的功夫,这位大小姐又想着去寻死可怎么是好啊?便不敢离开半步,连外屋也不去,只守在兰茜的床边儿上红着眼睛瞧着。
那兰茜闭着眼睛躺在床上,听见外面有下雨的刷刷的声音,那风雨声呜呜的带着翻动树叶花草的沙沙的声响,一阵阵的传到她耳朵里来。此时她脖子上那道绳子勒出来的红印还在隐隐作痛,她恨头前儿怎么就没死成?她想起小时候在老家时,远亲家里面有一个表姑母,十九岁的时候就夭亡了。那时兰茜才七八岁,听家里下人说,那个表姑母在世的日子里,是终年的生着病。可是虽然是终年的身体不好,但是总在家里自己的屋子里,并不出房门一步,依那时候的兰茜想来,有病的人更应该出来看看光景晒晒太阳,不然整天呆在屋子里瞅着四面墙,在病上岂不是更要添了郁闷?可是那表姑母却听了家人的话,都不出屋子的。
现在兰茜想起那个早亡的姑母来,觉得自己就和那个姑母是一样,迟早要闷死在这院子里头的。她自小在老家时便圈在一方小小的地界里,天天坐在这里头,抬起头来就看到的是对面的四方墙壁,低下头来就是院子里的桌面大的一方天井,石板上长满着厚厚的青苔。人越闷越容易病,脾气也就有些古怪,全是因着不接触人的缘故。整天象做牢房一样,把人关了起来,稍微弱些的人怕是要疯了。
在兰茜想来,爹爹就是想让她做个蠢夫愚妇,象养猪一样把她养大了,再象卖猪一样选个人家往婆家一送,他做父亲的,就算是尽了心了。可是她爹爹就从来不曾跟自己好好的说说话儿,问问她心里想着什么,愿不愿意?这分明是心里压根儿没有她这个女儿,就象刚才她不过是推了小弟一把,而且是他自己没站稳摔坐在地上的,爹爹竟伸手打了自己,这明显的偏心眼儿,叫她怎能不难过?
她想到这里,只觉得心中一阵悲愤向上一涌,忍不住那眼泪顺着闭着的眼角直淌下来,流到枕头上去,她也不伸手去擦,只由着那冰凉的眼泪往下不住的流。
小容在旁边坐着自然看见了兰茜流泪的情景,只是她想小姐心中委屈也多,让她尽兴的哭哭倒可以消解